当文学家遇上美食,人生况味中的酸甜苦辣咸尽数被味蕾感知,于是就诞生了很多关于“吃”的名诗、名篇。在这些作品中,他们将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化为与美食相关的烟火气,感动着无数后人。
刚刚收官的CCTV-9纪录片《鲜生史》翻开鲁迅、苏轼、曹雪芹、白居易四位先生的文字,以史料和作品为据,在融合语境下展开边界探索,阅读食物的香气、门道和情感,再现先生笔下的美食,重识美食里的先生,展现出人物和食物的奇妙互动。江湖、人生、哲理之外,该片对美食、对先生的关注又溢出文本,在饮食仪式、文化共识和生活景观的层层嵌扣中不断解码,展现出一种精神守望,获得了观众的一致好评。
一种角度:
生动传神的现代解读产生跨越时空的主题认同
无论是叙事角度、文案创作,还是叙事风格、意象载体,《鲜生史》都重新定义了美食纪录片的审美。
那些生动传神的情景再现,风格灵动的书法,接地气的方言对话,“二次元”的漫画弹窗,还有充满互联网气质、别具性格的解说,这一个个轻松现代的解构,让《鲜生史》在流传千古的经典文本与当下的真实生活中灵活跳转,它以美食和先生的诗文为符号,书写出视觉美学上的诗意空间,挖掘中国语境中的文化仪式,激活观众共有的集体记忆与文化身份,“走胃”又“走心”,给观众以强烈的心灵慰藉。
说到水乡孩子喜欢钓虾,说着绍兴方言的鲁迅弹窗道:“成天学我钓虾,私塾先生也不管管么”,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那个迅哥儿跃然眼前;说到东坡肘子,说着眉山方言的苏轼弹窗叹道:“哎呀,这眉山味道巴适得很”,老饕的满足感活灵活现;看到南京隐藏菜单鸭信的吃法,曹雪芹说着金陵话弹窗发问,“这鸭舌简直像水晶一样,当真吃得?”看看,他的吃货属性呼之欲出、暴露无遗了;而顶着神童之名一路科考举仕的学霸白居易,在被贬出京城后就开始了疯狂抱怨模式,吐槽的先生后来为什么变得乐天了呢?原来是因为一个食材——笋。
这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反差讲好了舌尖故事,让历史可尝、食物可感,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生动传神地营造出一个具象化的想象空间,使阅读诗文时关于美食的间接体验转化为对戏剧性和情绪的直观感知,产生了跨越时空的主题认同。
一次探寻:
美食人生的深度挖掘推动历史文化的场景构建
民以食为天,饮食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发展的标尺,也是考察一个民族历史文化与心理特征的社会化石。《鲜生史》通过美食搭建了一个时间场域,让属于过去的、诗文中的先生和场景演绎中、诗文之外的先生在影像中重逢,挖掘出他们独特的人生履历和人物个性,进而让观众对当时的历史文化产生了形象的认识。
一些描述把鲁迅形容为紧皱双眉严峻凝重,没有个性和生活,我们可不认识这样一个鲁迅;苏轼曾说道: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这话描述他再恰当不过;雪芹其人,身胖,头大,皮黑,但是特别善谈吐;乐天先生的最爱是喝酒、弹琴和作诗,所以叫自己“醉吟先生”,过分?他却说总比贪财赌博好。四位先生的登场先声夺人,他们笔下的美食还没出场,先生们自己就形象饱满起来了。
在片中,“甜食斗士”鲁迅30岁时竟然只剩下5颗真牙,23年里看牙75次。从故乡绍兴到北京再到上海,他一路辗转一路“探店”,仅仅是定居北京期间他写入日记的馆子就有65家。给他生活和作品提供灵感的“缪斯”就有螃蟹,拿着螃蟹骂人说理对他是信手拈来。能够享用现实里的美好,那些与现实里黑暗的战斗才有了意义,先生说我总记得我身在人间。
北宋“美食博主”苏东坡仕途坎坷,颠沛流离的他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但也从此写下了一串“干饭图鉴”。在他全部存世的作品中,涉及食材、食品、食事之作,总计1212篇,全国各地冠以“东坡”之名的菜肴有六十多道。作为美食大IP的开发者,一句“自笑平生为口忙”,是他对自己吃货本质的高度概括。在被贬谪的几十年里,他凭本事把坎坷的人生活出了“诗和远方”。
“话痨型吃货”白居易是诗人、也是美食家。他的诗中,米、面、水果、蔬菜样样俱全。这位“香山居士”每到了一个新地方,没好吃的会写诗,有好吃的也会写诗,美食让他把生活的苦暂时忽略。
《鲜生史》透过人物故事与食物的勾连,让观众进入镜像模式,对先生们的人生冷暖境遇产生共情,在潜移默化之中产生一种情感沉浸,也对当时的时代背景、历史境遇、文化征途有了深刻的感知。
一份守望:
旧时当下的遥相呼应传承地理乡土的社会气息
食物是一个地区的文化符号,不同的地理地貌决定了不同的饮食习惯。作为自然与人文碰撞的产物,食物背后的故事揭示了人们对于自然、对于生命、对于生活的思考,也展现了当地一贯的文化习性和社会认同。
《鲜生史》里,四位先生在地理空间画了一幅幅“行走的美食地图”,配合着诗文中他们的人生轨迹,触摸着我们心中柔软的乡情。在苏轼一生“高开低走”的官场生涯中,辗转各地久久难忘的故乡美食少不了眉山泡菜、东坡鱼,它的麻辣香鲜恰似当地人的乐观、包容和向上;身为绍兴人的鲁迅坐着乌篷船卧听打桨摇橹声时,最熟悉的家乡美味有干菜烧肉、鱼圆和酱鸭,这些菜里有着绍兴人古朴、真挚的实用理念;《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少时可谓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随家人一起迁回北京后,他的童年记忆里最爱的是糟卤泡之的鸭信,要知道,能将鸭子吃出百般花样的南京人,对生活始终是精雕细琢的。
在物理场域上,《鲜生史》除了有先生们当时生活场景的情景再现,还有现在当地民生乡土、菜肴传承的展示。家庭小菜制作、美食大师的调理、传承人的创新研发,以及田间地头、邻里街坊,还有路途风景,这些富有现代浓郁生活气息的日常场域呈现还原市井风貌,让多重场域产生共振,满足人们舌尖上的感知外,更拉近了人与土地之间的关系,在伦理纲常、人情世故、民俗风情当中打上了很强的地域文化胎记。
不满足于停留在美食和人物的表层,纪录片《鲜生史》用文化与精神的襟怀观照历史、观照地域,用记录的思维、美学的眼光、文化的视角挖掘出美食所承载的意义,也因此获得了超越表象更大的意义空间。正是在这样的阐释中我们知道,先生们从来就不是“孤独的美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