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应邀参加了「戛纳夏夜 解暑人生」的观影活动,和北京电影学院王垚博士以及著名编剧、“华北第一影评人”史航老师,进行了一场围绕毕赣和《地球最后的夜晚》的交流。内容整理出来有一万三千余字,还是很丰富的,尤其史航老师舌灿莲花,各种金句令人回味。在此经“和观映像”授权,将全文发布“幕味儿”和大家共享。
2018年《地球最后的夜晚》曾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当年年末在全国艺联组织的“冬暖”影展中首次国内亮相,我还记得影片在合生汇寰映放映时的情景,毕赣到场和影片策划、资深学者李迅老师进行了对谈。
这是一部复杂又极其迷人的、国内少有的2D+3D模式的艺术影片。它绝对不是那种一次观影就能全面领会、掌握的作品,但有些可惜,不久之后,对它的讨论被过多地和“一吻跨年”的营销话题结合起来,这令《地球最后的夜晚》和毕赣一度充满争议。
四年后,纯粹从我个人角度想,或许还是要感谢“一吻跨年”,它至少让片方赚到了钱,看到了毕赣个人品牌的潜力,也让有类型化倾向的艺术电影创作面对市场成为可能。
明天,新的一届戛纳盛会又要开启了。毕赣短片新作《破碎太阳之心》和汤唯主演的韩国电影《分手的决心》分别入围短片竞赛单元和主竞赛单元,他们以这样的形式在戛纳“久别重逢”,让我们祝福他们,期待他们斩获佳绩。(奇爱葛格)
汤唯新作《分手的决心》
常看常新
生命经验与细节再考
王垚:那我们就开始聊今天的片子吧,其实我还想先从《地球最后的夜晚》观影体验来聊起,两位老师都是第几次看这部片了?
史航:我是第二次看,第一次好像也是在主持一场首映,和主创聊天,所以我觉得今天非常有趣。因为咱们三个都做过主持,那我们仨在这主持谁呢(笑),听沙丹的。
王垚:大家可以PK。
沙丹:这个电影我至少在电影院看过七八回了,因为我们电影资料馆就是做艺术影片的长线放映的,那毕赣的影片,无论是《路边野餐》,还是《地球最后的夜晚》,都几乎是我们国片中放映最多的,这次又跟着大家重新看了一遍。每次重看他的电影都还是有一种重新进入到他所创造的梦的世界中,所以这也是一种很享受的过程。那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己也成为他的粉丝,我真的还是蛮喜欢他的作品的,所以也非常感谢主办方邀请我来谈他的作品。
史航:刚忘了说,这次放映是没有3D的,那王垚老师也说,这次的放映还有音响、音效方面的一些欠缺。但我觉得很好玩,因为我看电影很少,看综艺比较多。我坚持从第一期看到最后一期的一个综艺,叫《康熙来了》,那里面有一个喜闻乐见的单元叫“卸妆单元”。
我们今天看的也是毕赣导演的一个“卸妆单元”,我就特别高兴,我们可以更确认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王垚:等会儿可以请沙师哥再说一下资料馆放的是哪个版本,我在这儿得先凡尔赛一下,因为我看的是戛纳的媒体场,所以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场。
我给大家讲讲当时我的那个感觉。因为这部片子进的是一种关注单元,所以是在戛纳电影宫德彪西厅放的,就很小的一个厅。我去的特别早,就一个也不知道哪国的大姐挤到我旁边的空位,看我在看手机,就问我说你是中国人吗,我说是,她说这是个中国片吧,我说对。然后她就说,你给我讲讲这片子讲了个啥,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看这个片,我说因为听说说这个片子有个特别牛的长镜头。然后这个大姐看了40分钟就走了。
开场就是这样,而且我当时看的时候,因为听不太懂凯里话,所以基本上算是看了一部外语片。那一年也挺好玩,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混。就那一年除了祖峰导演的《六欲天》之外,像《春江水暖》、《南方车站的聚会》啊这些我全都听不懂,都是当外语片看的。
所以这一次再看,就觉得史航老师“卸妆单元”的说法特别精准。
首先是有国语字幕了,这就一下子祛魅了。另外就是影片开场铺了很多信息点,他最后通过这个长镜头,把前面的点全都重新组合了一遍。
这个长镜头当时一出来在戛纳就炸了,所到之处网上的,线下的,所有人都在聊这个东西,都在问“你看那个长镜头了吗”“这个3D长镜头实在太厉害了”,结果最后什么奖都没得。
当时是有听到几个八卦,不保真。就说这片子当时因为3D还没做完,但是因为片子海外发行是wildbunch这样的巨头,所以戛纳就给它在一种关注留了个位置。
然后也听说他当时还有个选择是进威尼斯主竞赛,当然他最后还是选了戛纳。然后那一年威尼斯的主席是娜丁 拉巴基啦,她最后是选了个巴西的苦情片。所以我估计要她看她可能也没看明白,因为我作为中国人都没看明白。
最后一个八卦是凯特 布兰切特就特别喜欢这个片子,然后就说哎呀,可惜只能进一种关注,这个单元我也管不着你说是吧。
所以那年我们都在脑补,就说如果这片子真的进了主竞赛,是不是会蒙到一个奖,因为主席都这么喜欢。
当然这片子之后又去了纽约电影节啊等等一圈电影节,口碑都特别好,然后就是大家非常熟悉的这个“一吻跨年”了,这个我们后面再谈。
所以我凡尔赛了这么一堆之后,也想听听两位老师再来说说这个观感,尤其是首映之后又这么多事儿发生了,然后又已经时隔这么久。
包括其实我们也在这部电影里能大概看到中国电影往后是在往哪个方向走,就是我一直觉得这部片子它其实是中国电影一个节点性的存在,这个我们也可以晚点再谈。
所以就是想问下两位老师,重新看它有什么新的体验,或者注意到了什么新的细节?
史航:我先说吧,因为我就看了两遍,不像他那么多遍,所以我说的能简略点。上次看的时候,因为我还是做的主持,我还记得我当时耍了个滑头。
我说第一遍看这种电影是没法表态的,它就像电影里陈永忠老师演的那个左宏元,唱着唱着突然就把麦递给一个倒吊着的人。人在一个倒吊的状态下的时候,是很难卡好那个气口。
它不像在一个演唱会上,你面对着你偶像,他的歌停在哪儿随时递给你你知道怎么接上。所以当时我觉得你把麦递给我,我真的插不上话。
那现在第二次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你麦递给我,而是我已经坐到台上,自己手里抓这个麦了。
所以我可以说在我第二次再看这个“卸妆单元”的时候,首先一个感觉是,我感到了比上一场更多的舒适。
我想先说一个更宏观的话,现在中国电影就适合宏观着谈。
就是电影不是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电影不是按劳分配,是按需分配。
它不是说各个部门做了多少辛苦的事儿,就应该获得怎样的票房成绩。它是按需分配,当然这种需求是观众的需求,不能说是电影人的需求,毕竟大家都需求挺多的。
观众今天来这里看第一第二第三遍,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这就跟《风月宝鉴》一样,这就像在照镜子一样,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这是我感受到的舒适。
电影是按需分配的艺术,今天你想进电影院哭一场,但是没看明白,这就像错过了哭点,错过哭点是非常痛苦的。
就跟你打喷嚏,每次都差那么一点没打成,只能干揉鼻子,一直怒视他的道理一样。
我觉得这个电影它不一定有哭点、笑点、喷嚏点,但它是由点连绵成的一些曲线,有点像心电图。
今天看的时候,你心情是这样的,那电影里的人也是这样的。如果你今天本来就是忽忽悠悠的,那你看着黄觉他们也是上上下下忽忽悠悠的。
所以我觉得今天感到舒适,也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已经修炼得足够舒适,我需要看的东西在这里都看到了。
而且就从那个长镜头来说,你们懂行的可以跟我讲讲,就是一个乒乓球、一个台球怎么保证它正好到哪个位置,进哪个门。
王垚:乒乓球那段其实拍毁了,但是那个小朋友特别会救场,所以也就演下来了。台球那段完全是运气,这是我看到的这个背景资料。
沙丹:刚才王垚也说了电影中的信息量非常多,也确实是每次都是在发现毕赣脑海中的拼图。当你多看几遍之后你会非常反对网上简单粗暴的一种观点,说这部电影中的长镜头是在完全复制《路边野餐》中的长镜头。
其实当我们回看《路边野餐》这部电影,它是拿来了《金刚经》当中的一些思想,比如把过去、现在和未来放到了凯里那个非常优美又诗意的场景当中去。那到了《地球最后的夜晚》,这个长镜头变成了60分钟,不光是长度变长,以及技术本身加持带来更多的艺术这种效果。
更重要的是电影的复杂性,相比《路边野餐》有了巨大的提升。就比如我们在《路边野餐》中看到的几对人物关系,有卫卫和阳阳这样一对年轻的情侣,然后是陈升和妻子这一对中年情侣,以及老医生和她牵挂的那个人,它有三种情感关系。
那到了《地球最后的夜晚》里,这种情感关系已经扩张为每个角色自身的多面性和复杂性。就比如打乒乓球的小孩,他既可以是他自己,也可以是白猫;张艾嘉饰演的女人,既可以是白猫的母亲,又可以是罗紘武的母亲。那黄觉作为一个吃苹果的人,又和前面李鸿其吃苹果那段产生了呼应。
所以对电影中这么多复杂的关系都可以做更多的探讨,这就像我们在老塔电影《镜子》里看到的那样,这部电影里每个人物都涵盖了多重身份,你可以做各种各样的解读。
所以无论是从长度,还是艺术表达,以及电影中多重身份的设计,都会让大家在观影过程中获得一种极大的满足。这部电影是对过去的一个升级,而不是对过去的一种重复,这是我觉得在看这部影片中我更多的感受的一个地方。
“镜游”美学
3D长镜头与梦境打造
王垚:因为这次我们看的不是3D版本,以及我们以后在网上应该也很难再看到这个3D版本了。那其实因为3D的介入它就会涉及到完全不同的美学设计,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一个深度美学。这里面涉及到专业名词像“正视差区”和“负视差区”,也就是银幕内外各方面的调度都有所不同。
就我现在能回忆起来的,比方说那个火把,《地球最后的夜晚》这个片名的出场,还有像索道滑行等等,它都有一个出屏效果。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觉得这个片子非常重要的原因,因为它其实完成了一个世界电影史上没有人做过的一个东西。当然因为这个观点我提的实在太多了,所以几乎已经成了我个人的一个著名的黑点了(笑)。
但还是要提,也就是说,他在这部电影里用材质的异质性来表达梦境。
包括很多导演也用电影拍梦,但是谁会用3D长镜头,而且还是一个不断变换着视点的长镜头来完成这么一个梦。
我就想起我们原来上学时候,老师每次讲精神分析,讲到麦茨的时候,就会说电影一开始是镜子,后来是梦。
为什么是梦呢,是因为你在做梦的时候,你会是一个同时身在多处的主体,你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在这儿,也可以在那儿。
所以当我们谈到这部电影和梦的关系,你们两位也是看过这个3D版本的,那你们觉得用3D来表现梦,它会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手段吗,以及电影在表现梦上面,还有哪些手段呢?
史航:我之前看3D版本的时候,就听见有的观众说,《地球》的长镜头只是对《路边野餐》的加长版,我觉得这是用吉尼斯心态来解读诺贝尔和奥斯卡,它不是同一个度量衡。或者说《路边野餐》后面的一段,非常完整,它是一声叹息,但是《地球最后的夜晚》则是不断的互动,不断地抢救,或者说不断地制止一些东西,它是一个人漫长且匀称的呼吸。
而且我觉得其实每个人的梦区别都特别大。
之前我有一次和几个嘉宾连麦谈梦,谈了俩小时就发现人和人的梦区别太大了。而且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如说是黑白还是彩色,比如你的梦是一个角度还是多个角度,你的梦到底能不能被记录下来。
后来我就跟他们说,假如你没有枕边人可以倾诉的话,那就旁边放个手机,一睁眼先对着手机录音,把你想到的记得的全录下来,录完之后,可能15秒,可能两分钟,那个记忆还比较完整,你像被拷打招供一样。
但是你醒来,只要刷完牙,再跟别人讲,那就是你粉饰后的一个结果。所以梦是非常难捕捉的,你不知道什么样的容器合适,是框合适,还是盆儿合适,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所以我觉得,用3D长镜头来表现梦,它能吸引我很多,它不是让我想起我做的梦,而是让我猎奇。
因为感动或不感动,是很久之后回味才会生发的感情。而当场猎奇则更为重要,猎奇能够渗透进记忆,成为你自己记忆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只是走过了一堆吃火锅的人,但衣服上好几天都会留下火锅味儿,我觉得这个火锅味儿还是挺珍贵的。
电影很多时候就是为了火锅味儿诞生的,而不是非让你吃火锅吃出一嘴泡。
有时候如果你没有接收到这个影响,这可能是你的幸运,你的骄傲,你当然可以到豆瓣理直气壮地去差评,说你丝毫没被这部电影影响。但是它可能也是个小缺憾,因为人的敏感程度是不一样的。
我有个朋友叫止庵,他说有的人皮肤是这样的,风一吹过是凉,但也有的人没有皮肤,只有裸露在外的神经,风一吹过是疼。所以到底是凉还是疼,你来决定。但不管怎么说,风不太有罪过。
沙丹:这个史航老师就是金句王啊,每次听他讲电影真的非常享受,我也在其中听到很多很美的修辞。
史航:我是“金句博士”(笑)。
沙丹:回到电影,这个3D长镜头应该是通过三次接力的方式完成的。当然它并不是在现场去采撷这种3D效果,而是通过后期制作的方式,比如幕后牵扯到的很多一些公司和电影工作者。这也是电影当中必须要选择的方式,否则像毕赣这样的年轻艺术家,他只是借3D来完成一种猎奇的功能,这肯定是不对啊。
另外我也非常同意王垚所说的类似像“深度美学”和“深度睡眠”这样的概念,像《路边野餐》中那个四十多分钟的长镜头,实际上就是一个梦境。在这个梦境当中,有这个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很多感情投射进去。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个梦境中渗透着非常多的一些电影元素。
像黄觉他也是坐在电影院,戴着眼镜进入到一个叫做《地球最后的夜晚》的电影中去。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个梦,也可以看作是一个电影,而电影又是造梦的机器。
所以它就是用一种电影的方式、造梦的方式,做一种自反式的处理。
第二个角度来说,当带上这个3D眼镜的时候,它会产生一种非常仪式化的观影效果,你的注意力也更集中,仿佛是在一种漆黑的公共观影空间中缓慢前行。
3D其实就是营造一种虚实相生的效果嘛,那带动着电影的叙事也是虚实相生的。这个人既可以是罗紘武,也可以是白猫。那个女人既可以是白猫的母亲,也可以是罗紘武的母亲。所以它都是通过3D虚实相生的技术来呈现电影当中的叙事意蕴。
这是我觉得这部电影必须要用3D去做的原因。当然,大家也可以用一些所谓东方美学的方式去解读,比方说我听过很多人说这个电影当中的起起伏伏,人物走来串去,有一种中国圆林景观的美感。
王垚:你直接说是李迅老师说的不就行了。
沙丹:哎对,就是电影当中各种各样的视点变化啊。这其实都是通过技术来完成思想的传达以及一种东方式的探讨,从而实现了从形式到内涵的统一,这是我觉得的3D的价值所在。
王垚:对,说到3D,我们现在的关键词是“沉浸感”。但说白了现在哪怕是学术界,关于怎么讨论3D这套词儿,其实还没建立起来。
那刚才沙老师引用李迅老师所说的东方美学的说法,其实最早引自林年同先生的这个“镜游”美学理论来谈这个3D,林年同是把电影比成一个园林,看电影就是一个游园的过程。
另外这次再看,我才意识到在那个门板上就已经把这个镜头运动的地图给画出来了,这其实是个预序。
而且还要提到一点就是,因这个月沙老师在做塔可夫斯基回顾展,当我集中再去看了一遍老塔,然后今天再来看毕赣电影的时候,我是可以把这个片子里好多符号全部给对回去的。很多在我之前都没意识到。
就比如罗紘武在进电影院之前,经过的一个坐着很多女歌手的废墟,那个没有顶儿的房子,那是《乡愁》啊。还有一开始他摇着一个轨道车进矿洞,以及那个著名的杯子,这都是《潜行者》里面出现过的。还有正俯角的照着水面的移动镜头,画面上出现好多水里的东西,当然毕赣往水里放的东西没有老塔多啊。
很多这种符号都可以对回去,所以这也是当时这个片子被很多人批评的一个原因,就觉得这太老塔了,比上一部还老塔。
类型杂糅
艺术表达与商业奇景
王垚:但是因为我才在资料馆看了这个《路边野餐》,那再看今天这部的时候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在长镜头之前的这个外层故事,其实相当类型化,你可以把它理解为犯罪片、黑帮片、也可以算是黑色电影。
所以我们再从类型这个角度来聊一聊吧,就是你们觉得这个类型的部分和梦的部分,它是怎么容纳到一起的?这样融合是好还是不好呢?是不是说因为这部电影用了明星和这么大的工业规模,所以这个类型的融入才是必须的?
沙丹:我来说一下这个电影当中的类型元素吧,因为王垚看过非常多的电影,所以能发现毕赣和老塔之间的很多元素的关联,我个人是非常希望咱们的观众千万不要随随便便说这是纯粹的模仿或者怎么着。因为全世界的电影语言就是这样,都是不断地借用和进化。哪怕是包括咱们现在都已经成名的一些大家,比如说王家卫拍的《春光乍泄》,这个名字就是从安东尼奥尼的《放大》这部电影的港版译名来的。
每一代电影人实际上都对上一代电影语言有非常多的一些执念,有很多的拿来和借用,电影语言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进化的。
很重要的一点是你要对这个导演本身有巨大的信任,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喜欢毕赣的话,对所有这一切你不要认为他是在模仿谁,它就是毕赣自身的电影语言。
那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不只是强调这两部电影和老塔很不一样的地方,而更在于说,毕赣真的是用一种非常清晰的类型化思维去处理这个问题。因为老塔的电影是在那样一个前苏联的语境中做了一个艺术品,他的电影也不需要做特别大规模商业性的发行放映,而毕赣的电影是要投放到商业院线当中去做发行的。一会儿我们也会谈到这个电影其实还买了两个亿多人民币呢。所以这部电影当中非常主动地使用了很多电影类型化的方法和梦境的结合,来实现对他个人的一种表达。
在他电影中黑色类型元素还是非常明显的,包括在他电影当中可以看到比如表现主义式的布光或者调度。
王垚:灯管美学。
沙丹:对,以及电影中大量的对于女性躯体的展现。这个电影中一个桥段就是黄觉在水池里游泳,然后镜头扫到汤唯的美腿。这其实在1944年比利 怀尔德拍《双倍赔偿》的时候,刚开场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镜头,弗莱德·麦克莫瑞饰演的男主角看到芭芭拉·斯坦威克饰演的女主角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个女人的腿,展示了他一下子就爱上这个女人的那种感觉。
所以说电影一定有对过去电影语言之间相互的呼应,那在这部电影中,一个是能看到它对过去电影语言的继承,另一就是在今天这个时代,还有一些个性化的展现来让电影变得好看,讲述一个浪漫故事。与此同时,背后还有一种黑色电影本身的这种商业属性。这是这个电影最后能够成功的非常重要的地方。
很多人说,因为这部电影搞的这个“一吻跨年”的营销,断了很多中国艺术电影宣传的后路,搞得以后别人都没法吹了。但说实话,不是所有电影都有这种能力,因为你不一定会像这部电影一样有这样的类型,有这么多的明星做这样的加持和烘托。正是这种类型化处理,让《地球》这样的电影成为产业化时代中既是一个艺术品,同时也是一个大众产品,这非常难得。
史航:因为说到黑帮电影,刚又通过两位老师说的,让我感受到了特别亲切的一种东西,就是“黑帮影评”。什么叫“黑帮影评”呢,就是黑话比较多。
刚我一直在积累,比如说这个“差区”,是那俩字儿,“自反性”是什么意思,“预序”又是什么。
我就寻思我今天不能白来,我得积攒点“黑话”回去。因为我也在想,最后这个视频剪辑之后放网上那个字幕该怎么打,所以我觉得这些东西都特别有意思,它让我感到猎奇,就像我从毕赣电影感受到的猎奇是一样的,我喜欢,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是,刚才说到后面这个漫长梦境把前面所有的点,比如说火把、苹果,可能得有十几个这样的意像最后都复现了。我以前老觉得意像就是作者主创拿一把小米一边走一边撒,后面跟着家禽一直啄啊啄,每一个意像都不漏掉,要我分析,我觉得它是一种调戏,这些意向对作者本人很重要,但是对观众不一定,但是在毕赣的电影里,我觉得这些意向对我也很重要。对不起,这里我要穿插讲一个小笑话。
就是从前有个相声里面讲,县官派人去找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人。这个人他在茶馆儿里拿一个芝麻烧饼,一边在桌子上掂啊掂,一边还不停地说:“就这烧饼两文钱?”,他一次次地往桌上摔,最后把所有的芝麻都摔到了桌上。那卖烧饼的就很气了,就说“不给钱的话,我看你敢动我一粒芝麻试试”。
然后那人就说,你这个烧饼铺的格局有点问题啊,你知道你离真正的烧饼还差啥吗?所以他把这个烧饼流派,还有整个世界烧饼史全说了一遍之后,连烧饼带芝麻都已经被他吃进了嘴里。但是那个烧饼铺老板还非常心悦诚服,一直点头。
所以我觉得有的导演他对意像的处理是这样的,就是他给你讲一堆可能对你而言不知道重不重要的东西,反正上百个意像都讲了,芝麻烧饼也都被他吃嘴里了,这是一种可能性。
但我觉得在毕赣电影里头,是另一种,我非常喜欢。拿他电影里最后一整个梦境来说,我觉得就像是一个发了水的城市和一条河,暴雨倾盆,你也在这条河里,很多你熟悉的东西都在你身边飘着,可能是乒乓球拍,可能是苹果,最终震撼你的不单是这些意像的一再出现。对我而言,我最喜欢的还是在最后黄觉问张艾嘉说,你就这么走了,你没有牵挂的人吗?
张艾嘉说了一句,我牵挂的人还小,他很快就不记得我了。
所以黄觉才要哭,就是我都已经到这儿了,我都不一定能向你证明其实有人一直记得你。
电影很多时候就是一种虚幻的证明,我们在虚幻中证明不虚幻,这是它力所能及达到的东西。它尽管虚幻,但它依然有一个意义在,所以对我来说,那么漫长的梦境,以及漂泊着的河流,我们最后还是可以抵达话语中间。
对不起,我都说到“话语”了,也有点黑帮影评的气息。但是我想说的是,我还是知道什么叫有感情,什么叫没感情。没感情的电影,是只看到一次次“咔”和一次次剪辑的链接;有感情的电影,我觉得就是一个哥们儿在我面前突然不说话很久。我不会掐时间去记录他沉默了45分钟,一个小时,呦,破纪录了,因为这是我朋友,他跟我聊天中间的一大长段的沉默,我完全能够感受得到。
所以对我来说,起码是第二次确认这是跟我有关系的,就是我们大家都是有感情的。
我以前很尊敬的一个电影学院的老师,后来不小心沦落到我们中戏,中戏同学们也很尊敬他,但也老爱调戏他,但他有一次很认真的话特别打动我,他说我们电影学院就是一边掉眼泪,一边记笔记。
其实这话我觉得不是开玩笑。我现在想想还是很感动。就是我们每一个坐在这里的人,都是监测着自己心跳,然后决定要不要记录的人。所以影评人也是一个风吹过感到疼,而不只感到凉的人。
王垚:大家体会到什么叫华北第一影评人了吗,没错,就是这个水平(笑)。
沙丹:这个表达的水平和毕赣的电影非常相似,可能刚开始都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越听越有味儿啊。
王垚:那我就继续“黑帮”一下啊,因为我觉得毕赣其实是有意识地在把自己跟艺术电影做一个对话。比如法国非常著名的新小说家、左派电影的代表阿兰·罗布-格里耶,他就很擅长先把元素排一遍,然后再给你过一遍,所以我看完毕赣的电影也是想到了格里耶。
另外谈到另一部电影,比如《南方车站的聚会》,我觉得可能短时间内,我们应该很难再见到像这样拥有巨大商业投资的文艺电影。
史航:其实这个我也很好奇,好像在《南方车站》里也能看到黄觉等等一批很熟悉的人。
沙丹:这两个电影主创班底都差不多是一波人,制片人是同一个,也是同一个公司,所以能看到很多相似的演员和制作流程之类的。
王垚:对,这两部电影诞生的时候,正对应着中国电影最狂飙突进的时代,大资本投入了艺术电影,当时这两个片子造价都将近一亿。当然咱们电影现在什么情况,大家也都清楚。
反正对我而言,这是两部我觉得若干年后回想起来还会觉得特别传奇的片子,你想想这一亿造价的艺术电影去戛纳。
但它其实也带来了另个问题,就是我们前面已经提到了这个片子“错位营销”的问题,就是它现在可能还保持着一个记录,就是猫眼史上评分最低的电影。奔着“一吻跨年”去的,结果看的稀里糊涂,说到底还是一个艺术片,作者导演跟大众的关系,那我们就再聊聊这个“错位营销”的事情,想听听两位怎么看。
沙丹:据我所知这个片子成本基本上都在五六千万了,再加上这个营销费用,也就奔着你说的八千万到一亿去了。那电影一旦到了这样一个体量的时候,也就没办法用所谓的口碑营销来推广了,它必须要用一种“强营销”的方式,类似于像“一吻跨年”这种方式来让电影的受众走进影院。
对于恋人们来说,电影只是一个伴声伴影的情绪发生器,它是观众欲望的投射,因为大家都坐在黑暗空间里,尤其是带着3D眼镜,用麦茨的话来说,就是有一种“窥淫”的感觉。所以我觉得对于情侣们走进电影院看这部片本身还是非常合理的,只是它作为一部艺术电影,当中涉及到的这种复杂的时空跳跃,对于奔着“一吻跨年”过去的这些情侣们来说,确实是太难理解了。
包括我们第一次来看的时候,因为3D,画面亮度普遍比较黑,所以黄觉的头发到底是黑的还是花白的,说实话很多时候你也搞不清楚。那比方说,我问大家在那个滴水的房子的场景中,黄觉得头发到底是黑的还是灰白的头发,你现在也不一定能立马说出来。所以你是需要通过不断拉片的方式去反复咀嚼的。
同时这个电影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跨时代意义,就是大量使用短视频在抖音、快手这些平台进行营销。电影中很多重要的、优美的意像,都可以通过短视频营销的方式去触达到目标受众中去。那肯定大家都奔着“一吻跨年”去的话,怎么能看懂这部电影,仔细看都不一定能看明白。
那我作为毕赣的朋友,我会觉得说这电影至少让片方挣到钱了,让毕赣有机会获得下一个被资本投拍的作品,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庆幸的事情。另外我也觉得像刁亦男也好,毕赣也好,艺术本身不是那么值钱,反而艺术家是无价的,就像周星驰一样是无价的。
也许再过五年,甭管是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人家都能拍出优秀的电影,这跟你时代没什么关系。
史航:就是这个蛋不太重要,鸡很重要是吧。
王垚:听听史航老师来讲。
史航:那就都变成了公鸡,可以报时,它不一定要下蛋,反正蛋也不重要。
那我其实还要跟沙老师再抬另一个杠,就是“一吻跨年”这个营销和毕赣这个电影到底对不对的起中国情侣。
我觉得其实对得起,因为两件事儿。
第一是,这个电影把人看的那么晕、那么痛苦,可能他们一开始到电影院就想接吻,但到看完电影这就变成了一对难友的吻,是真的会被对方感动到,就是说这么一个电影,你还陪我看到现在,这就是真爱啊。
这要是一个欢天喜地的电影你陪我到现在很正常,但是像这种电影你都能陪我看下去,所以我觉得这是第一点,考验真爱。
第二点,出门是不就得骂毕赣,骂营销。吐槽是两颗心无限接近的一个必要条件,本来我还觉得你这个人品味跟我差很多,我觉得根本就不能跟你坐一块看完这部电影,但是由于吐槽毕赣,我们两个人的心无限接近,甚至是未来一直到我们的金婚时刻还在想,这一生都没有像那晚那么接近,这是什么,这是地球最近的夜晚。
沙丹:也是地球最冷的夜晚,所以才需要抱一起互相取暖。
观众提问1:关于短视频与边界的再探讨
王垚:好,那现在就到我们观众提问的这个环节了,有哪位观众想跟我们聊聊?
观众1:我想问一下史航老师,因为最近毕赣最新的广告短片《破碎太阳之心》入围了戛纳电影节短片单元,这部短片不知道您有没有看,想问下您如何看待这种短的广告片或者是短视频和电影的关系?
因为现在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短片或者短视频正在被主流电影节所接纳,可以说是对电影边界的拓展,但是另一种观点也有人说那是不是电影衰亡的一种征兆。对这两种观点您是怎么看的呢?
史航:很抱歉这个片子我还没看,不过关于短视频和电影的关系,我觉得如果电影死于短视频也是应该的。因为世界最早的两个电影,一个叫《工厂大门》,一个叫《水浇园丁》,它们就是短视频,所以生于短视频、死于短视频,可以。或者说呢,这种歧视短视频的观点本身就是数典忘祖,因为他们可能没看过《工厂大门》和《水浇园丁》,谢谢。
沙丹:我再稍微补充两句,因为我是看了这个《破碎太阳之心》的,网上评分不是太高,好像是6.6,我个人还是打了五星。我是觉得如果你喜欢他的话,那和他的每次重逢都是久久难忘的。也许你觉得他又是在学习老塔或者在重复自己过去的一些方式、方法和技巧,但是再看也还是会觉得热泪盈眶,这也是我觉得他为什么会形成一种个人品牌效应。
这个短片当然是一个广告作品,但是从毕赣个人角度来说,它也是他个人发展出来的一个正儿八经的作品。除了开头和结尾,在电影中实际上并没有所谓的品牌植入,它本身就是一个15分钟的、非常毕赣式的三段式故事,以及它跟这个《地球最后的夜晚》都有非常多相似的地方,也是说它们的过程都极其的反复,当然主题也都非常的简单、纯粹。我们甚至从电影第一个镜头就能看到这个电影的主题,就比如说《破碎太阳之心》是从一个猫的眼睛开始的特写,以及它跟后边出现的那些灯都形成了某种串联,他的电影当中有非常多的一些重要道具之间都会有形态上的呼应。
如果大家去回忆《地球最后的夜晚》这个电影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可能刚开始也不是那么清楚。开场大概就是一个戴着手表的女人,拿着麦克风的这样的镜头,所以你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女人抓住了这个男人的心,让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去寻寻觅觅。从电影第一个镜头就已经把所有主题都告诉了你,所以尽管它看起来过程是极其修辞和繁复的,但主题仍然非常纯粹和简单。
那再说回来《镜子》这部电影,老塔就说,一堆影评人对这部电影作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最后是一个扫地的人说不就是讲了一个个儿子对母亲的歉疚吗。
所以毕赣的电影也是如此,它既复杂又同时简单有趣,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地方。
王垚:关于这个短视频和电影的关系,刚才史航老师说的特别好,我还想再补一句。其实这是两个层次的事,一个是长度问题,一个是介质问题。电影是什么,我们经过疫情之后现在再理解,我越发觉得电影是要在电影院里看的。
史航:对,这个完全同意。
王垚:如果电影院还在,那电影就会在。然后还有一个更打气的说法。这是我跟史航老师学的,就是怎么来造一个金句:你有电灯了,就不会用蜡烛了吗?还有会有烛光晚餐需要,你过不过生日了?有了电灯,蜡烛也不会消失。
王垚:那我们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观众提问2:毕赣电影中的意向表达
观众2:前面史航老师提到自己特别喜欢电影中一些意像的呼应,想问一下,在这部电影当中,您觉得印象最深刻的,或者觉得设置的比较巧妙的意像有哪些呢?
史航:其实在你问我之前,我的脑子里就在想一件事,就是如果要从这部电影里面顺走一件东西,我会顺走什么?是球拍还是车?
我刚想了半天,发现有一样东西我没法顺走,但是反而那样东西我还挺感兴趣的——一车烂苹果里的枪。
这个意像是整部电影里我印象最深刻的,而它根本没有在画面中出现,它就像那个戴着手表的手腕抓着麦克风一样,“烂苹果里的枪”也包含着我对这部电影的好多理解。
枪代表着人心底的善念恶念、冷酷无情,那它藏在了什么地方?它藏在苹果里,而苹果是蛇给夏娃吃的东西,是一切一切的起源。当然,我觉得如果再等一等,那把枪可能也会腐烂的。
但是没有关系,所有的无情,最后都会被葬送。当无情被清理之后,剩下的依然是重新开始的感觉。
王垚:听史航老师的金句实在是有种按摩的感觉,关于《地球》,就有一次我上课的时候就跟学生解释说这个片子到底在拍什么,我说其实特别简单,就拍了一句话,叫“毕赣找妈泪花流”,然后电影里那个理发店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景点,那边还专门开发了这个“路边野餐”的旅游线。现在很多文艺青年都会想要去膜拜一下,所以大家也能看到毕赣和凯里的关系,那我们就从作者和地方空间的角度再来聊一聊,两位老师有什么看法?
沙丹:我是再补充一下,就是电影中有非常多一些视听语言的技巧可以不断地去挖掘,比如我们如何用电影的方式去传情达意。像《地球》就是通过镜子的方式去做很多调度和处理。当你看到罗紘武和万绮雯两个人是通过镜子的方式去谈情说爱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就是镜花水月,两个人也是没法最后在一块儿的。
电影中用了很多这样的方法,比如在第一个屋子里面的时候,当黄觉俯身去调这个时钟的时候,通过他正在往回拨的时针,告诉你电影时空要往回走。还有就是罗紘武去监狱找邰肇玫,邰肇玫就和他讲了这个绿色书的故事,但是大家注意,这个绿色书的故事“只有一半”,而这个电影恰恰也是拍了一半,因为当罗紘武在最后一个唱歌的那个晚上去找万绮雯的时候,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他就已经进到自己的梦境当中去了。
其实最美好的电影,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类电影都是那种讲述遗憾的电影。他们曾经如此相爱,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法在一起。这个电影是这样,我很喜欢的《一代宗师》也是这样,宫二和叶问在影片最后的那段独白,伴随着埃尼奥 莫里康内的配乐他们说的那段话,你看的时候会觉得非常打动自己,就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你总会有一些失落的情绪,所以这部电影也一样。
以及,我觉得与其强cue毕赣和老塔之间的关系,毕赣其实更应该成为我们下一个王家卫。这是我个人观点,因为王家卫他在艺术和商业之间取得了一个如此之好的平衡,这也是我们对毕赣的期待。
史航:就是瞧不起老塔,瞧得起老王呗。
沙丹:不不不,老塔是纯艺术,但老王是艺术和商业的平衡,拿捏得非常好。老王还在搞NFT,对吧,各种拍卖都玩得转。他是当代一个非常伟大的,身段更加灵活、更软的艺术家,所以我希望毕赣未来也可以不断的去拍一些品牌化的电影,有更多的明星加持,那从现在就开始经营的话,未来就可能会有非常多的粉丝会来到他身边,这是我对他的一种祝福。
史航:你刚刚说到《一代宗师》,我就想到了徐浩峰,浩峰在他的影评集《刀与星辰》还有他别的一些影评中就一直强调,电影是一门认输的艺术,不是逞强,而是认输。我觉得这跟你刚刚说到的“遗憾”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展示遗憾本身就是认输的过程,但认输其实才是梦本质的东西,因为你总要回到现实。回到现实就是认输的过程。认输不使我们脆弱,认输使我们真实。这是我重申下浩峰的观点。
另外就是,找明星来演这样的戏也绝对是好事。你想想我们喜欢的那些大明星,香港当红明星,他们都跟着王家卫演这个《东邪西毒》,王家卫像开夜校一样给所有的明星补课,甚至没有演上他戏的人和被剪掉的人也受益匪浅,就是这个道理。大家知道那有一束光的东西,所以就是说大家都多合作,尤其是现在开工也这么不容易,多合作呢,我们就算吐槽也能多一些吐槽点。你要做一些本身就不值得吐槽的东西。那么这个“吐”的动作被变得非常的虚无和空洞,这是我想说的。
王垚:那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最后还想再说一点,就是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片尾曲这个Lullaby日语歌,其实就是罗紘武的手机铃。然后我就想起当年《盗梦空间》上映的时候,我真的是拿电影里面那个唤醒音乐做了手机铃声。就真的有一天被那个铃声引导着做了一个套层梦,所以我们今天聊这么多梦,其实这个手机铃是给梦留了一个出点。《路边野餐》里面就有一个梦醒的段落吧,也是刚刚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就跟大家分享一下。
感谢现场观众参与,也感谢电脑及各种终端前观看本次映后的影迷朋友们,谢谢大家,我们下回再见。
史航:谢谢大家。
沙丹: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