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一生中,是否有过这么几天?
那几天里,你不是谁的父亲或母亲,也不是谁的妻子或丈夫,你只是你自己,你只为自己而活。
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廊桥遗梦》中的弗朗西斯卡,就曾有过这样不同寻常的四天时光,这四天,在她的生命中有着非凡的意义。
据说,电影当初在美国上映时,曾一度引发离婚潮。
时至今日,有人依然会为男女主人公的真情所打动,也有人从道德审判的角度,对他们所谓的爱情表示不理解甚至愤慨。
但好的艺术作品,重点并不在于谈论道德,更多的是在于对人性的懂得和怜悯。
爱不爱一个人,身体最诚实
那正是美国依阿华州暑热翻滚的时候,摄影师罗伯特在寻找罗斯曼桥的途中迷了路。
沿着乡道驶来,他望见了一座在绿色波浪间百无聊赖卧着的白色木屋,和赤着脚随意穿着粗布连衣裙的村妇弗朗西斯卡。
他停下车,向她打听廊桥的所在。
许是因为紧张,许是因为不确定,她为他指路的时候,时而拍拍额角,时而轻抚裙裾,还有点语无伦次。
他好奇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这个偶遇的妇人,与他平日里所遇到的女人不一样,她不事修饰,肤色也因常年的田间劳作而泛着健康的小麦色,浑身却散发着成熟的韵致。
寻找廊桥的路弯折太多,语言难以描述清楚,她于是决定上他的车为他引路。
反正待在家里也是左右无事,丈夫和一双儿女去城里参加为期四天的农业展览会了。
车上,他弯腰去手套箱拿烟,长满绒毛的手臂不经意拂过她裸露的小腿,吹皱一池春水,一时间她手足无措。
拍完照片,罗伯特采了一束野花送给弗朗西斯卡以表谢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忍不住跟他开玩笑说花有毒。
天太热,弗朗西斯卡邀请罗伯特来家里喝冰茶。
他在院子里赤裸着上半身冲洗,这个有着爱尔兰血统的男子的性张力太过于强大,她忍不住躲在楼上房间的窗帘后偷窥,心猿意马。
她戴上了耳环,采摘完蔬果后在厨房里做菜,他贴近她的后背和前胸去拿她右边的葱,她再一次体会到如电流通过全身时的慌乱和不安。
情欲通常就是这样,电光石火,猝不及防。
他们一起晚餐,一同在夜色中散步,聊天,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语言,而弗朗西斯卡也是许久不曾这样开怀大笑,与人畅谈了。
夜色降临,弗朗西斯卡在送走罗伯特后怅然若失,心神不宁的她终于下定决心驱车前往廊桥,将一张纸条订在了桥头:
“白蛾舞动翅膀时若想晚餐,今晚工作完后随时可来。”
每个情有所动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变成诗人。
第二天,罗伯特在廊桥上为弗朗西斯卡拍照,咔嚓咔嚓,罗伯特照见了她的美,而她笑靥粲然如同少女,感觉自己又成为了女人。
很多女人在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在忙碌琐碎的生活中渐渐失去了自我,不修边幅,终日把自己裹在粗布旧服中,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女人。
可当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意识到自己是女人时,一场沦陷必将不可救药地发生。
夜色渐浓,两人回到弗朗西斯卡家中。
她嗅闻他穿过的衣服,在他数分钟前用过的浴缸里边喝酒边泡澡,她抚摸着自己天鹅般美丽的脖颈,目光如水,脸色绯红。
她是中了情欲的毒,情欲是长明之灯、不灭之火,再滔天的洪水、再猛烈的罡风也浇不湿、吹不灭。
爱情,当然不是只有情欲,但爱不爱一个人,往往身体是最诚实的。
深爱一个人,从身体到内心,都迫不及待地想向对方打开,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千秋万载,四海八荒,永不分离。
真正好的爱情,不单单是身体的连接
洗完澡之后,她换上新买的女人味十足的连衣裙,略带羞涩地出现在他面前。
在他激赏的目光里,她照见了此刻光彩照人的自己。
拥舞,低语,交心,缠绵。
第三天,他们开车去邻近无人认识的小镇,在草地上,在夜色迷离的酒吧里,他们倾心交谈。
弗兰西斯卡穿着白衬衫,长发披离,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四天何其短暂,也何其漫长,他们灵肉交融,要把生命中最华彩的部分,在对方身上尽情展现。
世界这么大,人生那么短,在须臾和不朽之间,凭谁都想要握紧那美妙的爱情。
而真正好的爱情,从来不单单是身体的连接。
情欲是一座廊桥,引渡并激活了她内心不甘的梦想,让她能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发现自己的美和美好,并重新点燃内心的生命之火。
让她觉得,原本那个鲜活的自己,已跳脱了出来。
她原本出生在充满艺术气息的意大利,在艺术和文学方面有一定修养。
后来,跟随丈夫来到美国依阿华州,在这闭塞的小镇中,她整日里忙于琐碎繁重的家务和农活,枯燥乏味的生活让她渐渐忘却了自我。
儿子和丈夫进门都把门摔得山响,她只能无奈摇头;她原本在做菜的时候放着意大利歌剧,女儿一进来就问也不问随手关掉。
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做的一切,却又忽视她。
孩子们进入青春期,不再愿意跟她对话交流;丈夫呢,虽然也温柔体恤,却远没有那份懂得和欣赏。
这些无奈的琐碎不断消磨着她。
她许久不曾购买新衣,只是日复一日地把原本美好的身躯包裹在粗陋的衣服里,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忘记了自己曾有过梦想。
她以为人生就已经这样了,平静的生活不会再有浪潮,直到遇到罗伯特。
罗伯特如同一头来自远古森林里的豹子,一生不羁爱自由。
他以摄影为生,见识非凡,却又谦逊绅士,温柔浪漫。
他能读懂她的内心,哪怕一个微表情,一个顾虑的眼神。
她喜欢听他讲非洲摄影时的奇遇,那些美妙的经历如同打开了一扇门,让她能够通往理想中的,遗失已久的世界。
有位作家曾说:
没人会明白当一个女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意味着是生活的起点,也是生活的终点。 她必须操持所有的家务,抛弃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尽心尽力地抚养孩子长大。 等他们成了家,她的使命才算完成,能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可那时候男人对她没要求了,而且连她自己也会忘记自己以前的梦。
女人一生要履行母职自然没错,可那些压抑的欲念,压制的自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释放和解脱?
电影《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中,五十来岁的南希选择去“买春”。但当她看到男主年轻健硕的美好身体时,忍不住转过头,泫然欲泣。
婚后的女人都会懂她的伤悲,那是美好青春白白流逝之后的无限委屈,和青春的美好永不再来的无限伤感。
几年前有则新闻,那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考取了驾照,不管不顾地独自一人开车环游中国。
那一刻,她不是谁的母亲,谁的奶奶,谁的妻子,她只是她自己,她是自由的。
有些女人在努力找寻自我,只不过有人通过爱情,有人通过文学艺术,有人通过一场洒脱的出走,这些都是蓬勃的生命,不甘自我被压制的生命。
“我爱你”,容易说;
“在一起”,太难做
情浓之时,罗伯特曾对弗朗西斯卡说:“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我今天才知道,我之前的漂泊就是为了向你靠近。”
可靠近之后怎么办?弗朗西斯卡的家人回来了,他俩最后还是得分离。
不久之后,他们在镇上偶遇了。罗伯特站在滂沱大雨中凝望着车中的弗朗西斯卡,接下来他又缓缓开车停在弗朗西斯卡夫妇的车前面,许久许久不愿开走。
弗朗西斯卡泪流满面,她捏紧拳头,放在车门把手上,走,还是不走?
其实,共度的最后一夜,弗朗西斯卡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告诉罗伯特,目前的家庭生活虽然琐碎,但这些已经形成了无法抹去的印记,融入在自己生命里了。
即使跟罗伯特一走了之,过去的岁月也依旧不会在记忆中消逝。
是的,爱情固然让人意乱情迷,但理智聪慧的弗朗西斯卡还是用力拨开层层迷雾,告诉自己,人毕竟是需要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的。
爱情本身是纯粹的,但是维持爱情的方式却很难。
“我爱你”,容易说。
“在一起”,很难做。
爱情浪漫无匹,但婚姻生活总是类似,在激情消退之后,生活会不受自控地由另一条轨道进入同一个方向,殊途同归罢了。
即使当初有奋不顾身推倒重建的勇气,但生活照样会一脸狞笑着把烂摊子摆在人们面前,考验着双方再造生活的能力和当初的那份勇气。
我们太难破除人性深处的种种困局,这真是生而为人的无奈与悲哀啊。
婚姻之外,我们难免遇到心动的人,也因此揪心于走,还是不走,但我们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将之深深地藏在心底。
这并不是不够爱,而是历尽千帆的我们,更明白世事之艰难,更懂得如何在现实层面和心灵层面保持某种智性和诗性的平衡。
心中有欲念,但并不急于实现它,让它悄然出现,又倏然隐灭。
而那个喜欢的人呢,始终在河对岸,我们遥遥伫望着,成了一道朦胧迷离的风景。
纵情的青春已然逝去,旷达的迟暮尚未到来,一点点清醒,加一点点自持,或许,这就是人到中年,喜欢一个人最好的状态吧。
如此,不增不减,不垢不灭;不即不离,无缚无脱。
淡然欢喜。
罗伯特离开后,弗朗西斯卡收集了他所有的作品。往后余生,她都在怀念他。
当初情欲的潮起潮落,早已经过岁月的无情冲刷。
这四天,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了她的后半生,足以让她抵御平庸、粗鄙而浇漓的当下此际。
罗伯特去世后,把大部分物品都寄给了弗朗西斯卡,包括当初送他的项链,和当年钉在桥头的纸条。
她把它们放在盒子中,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拿出来翻看一次。
几年之后,弗朗西斯卡也过世了,在遗嘱中她叮嘱子女,要把自己的骨灰撒在廊桥之畔。
他们没有俗世中的相伴终老,却永远心意相通,永远明镜高悬。
有人说,这世上有两种爱情最值得追念,一种是得不到,一种是已失去。
如此成就的关系,才是心头的朱砂痣,而不是蚊子血。
《廊桥遗梦》这部电影时隔将近三十年,依旧为人所津津乐道。
我想,大概是因为它讲的不仅仅是爱情,更多的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那点不屈服于命运的人性微光吧。
作家洁尘曾说:
保护爱情有两种极端方式: 一种是在厌倦和懈怠到来之前,终结交往,将爱情定格在盛开的状态,让后半辈子为这朵花唏嘘感叹怀想不已; 另一种是用死亡来保护爱情。
弗朗西斯卡和罗伯特用他们的方式,在流年偷换中守护住了爱情,原本压制的自我在这段感情得到了尽情的舒展和释放。
而我们呢,又将用何种方式来找到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