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神女》问世,成了阮玲玉一生的写照。
《神女》是左翼电影运动时期的代表作之一,带着那个时期特有的批判气质。
但导演吴永刚并没有让《神女》沦为骂仗的工具,而是借助印象主义的手法揭露“吃人”二字,片中有两个镜头寓意是谁在“吃人”,为什么会“吃人”。
第一个镜头是流氓胁迫阮玲玉。
导演将摄影机放在流氓的两腿之后,阮玲玉处于镜头远处,形成了一个阮玲玉沦为流氓胯下之物的构图,寓意阮玲玉被他捆绑,他们都在吃人。
第二个镜头是阮玲玉心灰意冷之际准备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她望向远方,眼神中尽是绝望,随后镜头一切,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出现在画面里,暗示造成“吃人”惨剧的是这个黑暗的社会。
虽然《神女》的基调是凄苦,但导演对阮玲玉是温柔的,他的镜头下,并没有展现阮玲玉所从事的职业。
而是通过脚的镜头极力回避这一话题,还用不少设计来克制情绪,减少苦难,可惜人言可畏的现实中没人对阮玲玉这般温柔。
《神女》的故事跟阮玲玉的身世很像。
起初导演吴永刚找阮玲玉出演时,还担心她不肯来,但阮玲玉看过剧本后便满口答应。
只是电影成了经典,阮玲玉却于第二年吞下30粒安眠药,香消玉殒,中国默片时代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从此暗淡。
《神女》讲得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母亲,其实诠释的是阮玲玉短暂的二十五年。
阮玲玉的小时候跟电影里几乎一样,母亲是特殊从业者,但为了她可以舍弃一切,还让阮玲玉进入私塾接受教育。
待到阮玲玉大一些时,遇到了她的第一个爱人张达民。
这个人就是《神女》中的威胁阮玲玉的流氓,身无长物、好吃懒做,只会向阮玲玉索取,不懂的回报。
后来阮玲玉当了演员,有了名气,此后张达民更是变本加厉,将阮玲玉当成摇钱树。
吞云吐雾、赌档快活时都会向阮玲玉要钱,甚至不惜向八卦报纸编造阮玲玉与他的床第之事,以此逼阮玲玉就范。
花边新闻与名满天下围绕在阮玲玉身边,随之而来的便是诸多的非议,流言蜚语、喧嚣谩骂从此再未离开过阮玲玉的身边。
阮玲玉不堪其扰,后因战火纷飞到香港避难。
一次宴会中,阮玲玉结识了商人唐季珊,回到上海后,跟张达民分手,与唐季珊搬进了三层小洋楼。
可重回摩登城市并不意味着一切重新开始,张达民以阮玲玉私刻私章取他钱财为由,一纸诉状将阮玲玉和唐季珊告上了法庭。
庭上,唐季珊不仅不帮阮玲玉,还扇了她两巴掌,庭下,唐季珊喜新厌旧,同明星公司的演员梁赛珍眉来眼去,对阮玲玉拳脚交加。
阮玲玉对唐季珊心灰意冷,出演大导演蔡楚生的《新女性》时,与他走得很近。
在杀青宴上,阮玲玉对蔡楚生表达爱意,她说希望自己也像《新女性》一样成为新女性。
但是彼时的蔡楚生在乡下有一个原配夫人,又顾忌自己的声誉,断然拒绝了阮玲玉,也为阮玲玉带来了新一轮的舆论。
他们和他们对阮玲玉造成伤害如同《神女》中对阮玲玉横加指责,风言风语的街坊邻里和学生家长一样。
在《神女》中,面对生活的打压,周遭的谩骂,阮玲玉最终选择跟流氓同归于尽,被判入狱十年,与儿子分散。
现实中,他们最终逼得阮玲玉无路可走,服下30粒安眠药,写下还是怕“人言可畏”的绝笔,带着遗憾瘗玉埋香。
葬礼上,30万影迷奔走相告,咨嗟叹惜,相率赴吊,鲁迅也写下《论“人言可畏”》为阮玲玉祭奠。
“她们的死,不过像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虽然使扯淡的嘴巴们觉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还是淡,淡,淡。”
而在《神女》中扮演阮玲玉儿子的黎铿,结局与“母亲”一摸一样。
他是中国电影先驱者之一,香港电影之父黎民伟的儿子,黎姿的叔叔。
出身电影世家的他,是30年代最知名的童星,本该有灿烂的演绎生涯,却也追随了他“母亲”的脚步。
与阮玲玉的合作,再加上父亲的安排,黎铿爱上了电影。
但是随着战争的爆发,黎铿不得不跟着家人到香港生活,抗日战争胜利,黎铿再次回到大陆,在北影厂当演员。
只是因为他的家人有人在美国、湾湾,致使他的成分不干净,电影之路走得不是很顺畅,后转型演话剧,这一次的改变令黎铿的演艺事业起死回生。
阮玲玉25岁离世的那一年,25岁的黎铿结婚,但他的婚姻并不幸福。
黎铿是人气演员,免不了跟年轻貌美的女演员接触,也会有不少女性粉丝,可他的妻子并因此常常怀疑他出轨。
妻子甚至强迫黎铿找份寻常的工作,黎铿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有作风问题,妻子依旧不相信,还多次跑到他的单位胡言乱语。
在家庭收入上,妻子牢牢把控着黎铿的所有工资,一个著名的演员,身上经常没有多少钱。
然而妻子的这种近乎癫狂的行为并没有因为黎铿的退让而退却,反而因粉丝给黎铿写的信,再次到黎铿领导那里告状。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黎铿不堪其辱,当晚独自在外徘徊许久。
回家时,多疑的妻子因其晚归不给开门,黎铿转身走入雨夜,投湖自尽,终年37岁。
这一幕与《神女》何其相似,片中因阮玲玉入狱,儿子成了孤儿,现实中,黎铿也因失去了曾经的依靠,与世长辞。
这就是《神女》,电影与现实交相呼应。
这也是好的电影该有的样子,似人生一般,看完如过一生。
不免心生许多惆怅,为角色,为电影,也为演员,因为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阮玲玉们只是觉得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