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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锯人》:查询时代精神状态

《电锯人》动画的制作公司MAPPA,近两年因为制作了《咒术回战》、《进击的巨人:终章》等高热度的动画作品,频繁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中。这次《电锯人》的动画改编由这家公司制作,也让许多人认为,它有潜力成为下一部大热的顶流动画作品。

10月,今年备受瞩目的漫改动画《电锯人》开播,无论从制作公司MAPPA的名气,还是动画每集一换的豪华片尾曲阵容,都不难看出市场对这部作品毫不掩饰的期待和野心。

《电锯人》动画的制作公司MAPPA,近两年因为制作了《咒术回战》、《进击的巨人:终章》等高热度的动画作品,频繁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中。这次《电锯人》的动画改编由这家公司制作,也让许多人认为,它有潜力成为下一部大热的顶流动画作品。

事实上,在动画开播之前,《电锯人》原作漫画就已经十分流行,多卷漫画的豆瓣评分平均达到8.5分以上,第99话更新时,“电锯人”还曾一度登上第5名的热搜高位。漫画中“好耶!”、“我逐渐理解一切”等经典台词,也在社交平台上成为广受欢迎的流行用语。

这部由藤本树创作的漫画作品呈现出了区别于主流漫画的叙事风格,以独特的角色设定与出人意料的叙事风格,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动画版的《电锯人》并没有对漫画剧情做出偏离的改动,但动画播出后,评论却呈现出了高开低走的趋势,豆瓣评分也从开分9.2下滑到了8.9。有豆瓣网友认为,动画的“画面制作太好,让我甚至感觉少了点漫画的才气”,这句评价也凭借诸多观众的赞同冲上了热评榜的第三位。

《电锯人》的动画改编和漫画原作的表达出现了怎样的偏差?为什么观众更偏爱漫画中塑造的主角形象?这部被比作“发疯文学”的漫画作品能否体现出当下观众的精神状态?想回答这些问题,还要从主角电次的故事说起。

《电锯人》漫画原作中,主角电次的父母欠债离世,为了替去世的父亲偿还债务,他一直为黑帮工作,过着极端贫穷的生活。偶然救下电锯恶魔啵奇塔之后,电次与它共同生活,并靠击杀恶魔偿来还黑帮债务。

之后,黑帮被丧尸恶魔操控,诱杀了前来赴约的电次。啵奇塔为了救回电次,自愿成为他的心脏,让电次得以复活,反杀了丧尸恶魔。随后,电次被赶到现场的东京公安高层玛奇玛收养,此后成为公安恶魔猎人。然而,追求平凡生活的电次并不知道,围绕电锯恶魔产生的混乱漩涡,从这时才开始转动。

作为公认出离于主流叙事的漫画作品,《电锯人》漫画中拼贴式地使用了大量知名电影的意象,这部作品不仅继承了藤本树过往作品中解构、疏离和疯狂的气质,也呈现出了近年来热门作品中不同以往的发展倾向,而这也离不开藤本树对电次这个角色的塑造。

《电锯人》漫画原作广受好评,但改编动画开播至今,却呈现出了高开低走、缺乏后劲的态势。除了画面风格、声优演出的适配度存在争议以外,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动画中主角电次的形象的塑造与漫画出现了较大差异,从而导致动画呈现出了与漫画大相径庭的主旨趣味。

在漫画原作里,电次虽然出身极端贫困,渴望幸福,但并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相反,他甚至有些让人讨厌——他没有受过义务教育、缺乏基本的礼貌、以自我为中心、吵吵闹闹,目的和逻辑都极其简单而跳脱。但在目前放送的动画中,制作组显然将电次塑造成了类似“超级英雄”的形象,他眼神沉稳,腹肌扎实、声线迷人,简单来说:“这个电次好像上过985大学”。

在《电锯人》漫画中,主角与恶魔之间极具张力、动辄血肉横飞的战斗场面是支撑整部作品的基石,而解构了多场残酷战斗的,正是主角电次天真的孩童心性与目的。不同于通常拥有远大梦想的其他少年漫主角,电次拼命战斗的原因浅显到近乎顽劣——为了和女性拥抱、接吻和更亲密地接触。

但值得一提的是,正是由于电次缺乏常识的天真心性,《电锯人》中男性情欲的表达反而呈现出了坦诚率真的特质。当电次与帕瓦、姬野出于情欲需求的互动都以失落告终,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所求其实并非单纯的情欲满足,更是和玛奇玛为同一场电影流泪时情感共振,相互理解的亲密关系。

但在动画中,制作组显然将大量精力放在了精美恢弘战斗场面上,从人物塑造到声优配置,都没能将他天真、顽劣和未受规训的特质展现出来,这使电次更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童年不幸的“超级英雄”,而非那个“脑袋缺根筋”的顽劣少年。出现这样的形象偏差之后,不仅主角的情欲表达失去了直率与合理性,出场就成为了“超级英雄”的电次,也无法展现出漫画中对宏大梦想的轻率、解构和撕裂的精神力量。

《电锯人》漫画第一部在《周刊少年Jump》杂志上完成连载,但却与这本热门漫画杂志的主流风格并不相同。从要成为海贼王的路飞,到拼命与恶鬼战斗的炭治郎,《周刊少年Jump》的标签绝大多数时候与少年、战斗、热血紧紧相连。

连载开始于2012年的《排球少年》、《路人超能100》中的主角,是这类正统少年漫画中主角的代表性人物。这类动画中主角通常拥有坚定的意志力,善良的内心,或者能够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找到自我的意义。

但在正统的热血少年以外,2015年以后,一些热门作品的主角,多少都出现了可称为“崩坏”的倾向。这种倾向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主角们过分惨烈的战斗方式。《电锯人》漫画中,存在着大量“自爆式”的变身方式,电次需要消耗自己的血,让电锯破开头部钻出,才能使用电锯恶魔的力量,炸弹恶魔蕾塞在变身时,也要拉动自己脖子上的拉环让头部爆炸,才能施展全部的力量。

这种过于惨烈的战斗也普遍出现在其他热门漫画当中。《赛博朋克:边缘行者》里的大卫不断在自己身上推进超出承受能力的技术改造;《鬼灭之刃》的主角炭治郎在每次战斗中都会承受超常惨烈的重伤;而在《咒术回战》里,钉崎野蔷薇也不惜将钉子狠狠打入自己的手臂,以控制咒灵的行动,伏黑惠也有在必要时献出生命以召唤强大式神的觉悟。

《赛博朋克:边缘行者》

在战斗方式之外,主角们的内心世界也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空缺。《电锯人》的主角缺乏通常少年漫主角复仇、追寻特定理想的宏大目标,主角电次在欲望和爱的驱动下,接受他人的驱使,完成无数战斗。《赛博朋克:边缘行者》中的大卫内心的空虚更加显著,大卫为了他人的心愿而活,进行过度的技术改造,却完全忽略通往自身幸福所需的克制。即使是相对更像主流少年漫主角的炭治郎,在一场战斗中濒死的状态下,也表现出了堪称异常的利他倾向:“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那个同伴就是杀人凶手了”。

过于惨烈的战斗与主角空虚或过分利他的心理状态,是2015年以后这些热门作品中体现出的普遍倾向。这些作品中呈现的主角形象,尤其是以《电锯人》为代表,流行于2020年以后的作品,事实上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这个时期观众的精神状态。

东浩纪曾在其关于御宅族文化的研究中,提到御宅族作品的叙事倾向。他认为,动漫作品在上世纪70年代开始失去宏大叙事。而在80年代时,创作者开始对失去的宏大叙事进行想象性的重新捏造,进入对故事的消费。90年代的作品则放弃了捏造的必要性,进入以符号消费为代表的“资料库”时代。这种宏大叙事的消解也直接体现在了“世界系”动画的兴起中。

《新世纪福音战士》

作为“世界系”动画作品的开端,《新世纪福音战士》电视动画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九十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灭初期,年轻一代迷茫、纠结与内耗的精神状态。21世纪初,日本社会的停滞和资本主义往复循环的日常,也以符号性的形态出现在了动画创作中。2005年前后,《凉宫春日的忧郁》、《无头骑士异闻录》这类强调“日常”与“非日常”交织的轻小说及其改编作品开始流行。

进入21世纪以后,《千与千寻》在很长一段时间占据票房榜首席的位置,动画电影评论者塔塔君认为,导演宫崎骏为观众展现了具备强烈主观色彩的真实。2004年,新海诚创作的动画电影《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上映,在此后的十余年中,他又继续创作了包括《追逐繁星的孩子》、《你的名字》、《天气之子》在内的诸多优秀作品,用细部的影像美制造出一种“真实幻象”,宛如弥合了动画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裂缝”。[1]

《天气之子》

2015年之后,《鬼灭之刃》的漫画与动画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行,作为以绝对视觉力量给人带来震撼观感的作品,这部作品的畅销展现出了新世代日本ACG文化发展的巨大潜力。

2019年后,新冠疫情与国际形式的动荡,再次为日本社会注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这使《电锯人》漫画中所展现的出的荒诞、暴力和游离,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当代观众精神状态的映照,与时代情绪的鲜明注脚。

在与恶魔血肉横飞的战斗中,死亡成为随机事件的时代里,《电锯人》漫画中展现出的是电次和帕瓦的坦率,实际上能够与2000年以后,在战争阴影相对淡化、世界经济和平发展形势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相吻合,而反常识与拒绝被规训的状态,也与Z世代忠于自我的认知有着契合的倾向。

电次所缺乏的“恐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我们缺乏对战争残酷的映照。没有切身经历过战争,所以对被拼贴成恐怖符号的宇航员、枪、战争、饥饿和支配缺乏恐惧;因为处在安全的时代,反而能够以猎奇的视角欣赏战斗的血腥残酷,同时与一个始终保持自我的角色产生共鸣。

疫情时代来临之后,现实世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保持荒诞,或许我们需要的已经不再一个循规蹈矩的主角实现救赎,而是一个电次这样天真、桀骜的主角,能够在充斥着恶魔的世界里肆意横行,在穿越过所有混乱的风暴之后,依然保留原本的自我。这样的故事对当下的观众来说,不仅切合了我们解构宏大理想的精神状态,更在缺乏“王道作品”的时间段里,让《电锯人》成为了一篇特立独行的散文,和一个“想疯就疯”的情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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