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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电影《西线无战事》:战争的痛楚何以倾诉,也愿天下再无战事

影片以平民化的视角书写主人公博伊默尔的故事,他没有来得及成长为战士,就失去了战斗理想,失去了热爱与仇恨的能力,失去了思考力,只剩下虚妄,本能地“活命”成为他存在的最高准则。

《西线无战事》海报

近期,根据德国作家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小说《西线无战事》改编的同名电影上线。这已是《西线无战事》第三次被改编为电影。此前,1930年、1979年拍摄的电影《西线无战事》都是美国人的作品,这次改编权移交到德国人的手里。1928年德国《福斯报》在开始连载雷马克的小说时,编辑评论道:《西线无战事》是无名士兵的第一座真实的纪念碑。这部没有倾向性的小说,却是一座比石头还要坚固、比矿石还要持久的纪念碑。这纪念碑激动人心,充实人的头脑,给后几代人展示了最恐怖的战争纪实图像。

满腔热血的德国青年博伊默尔怀着英雄理想投身“一战”,当他被派往西线参战,目睹的却是残酷的饥饿、血腥和死亡……新版影片更注重感官冲击,近视距、微型化地将战争景观投射到个体的身体。博伊默尔深嵌战争四年时间,战争带来的身心虚脱,战争间歇的放纵,让年轻士兵身体僵硬、心灵迷失,只剩下惊恐不安,蜷缩在堑壕里,等待着末日审判。影片开端没有参战恐惧安抚的矫情,一顿炮火就把战争硬生生地塞入每个新兵的神经,死亡也扑面而来;远山、丛林、雾霭都是鬼蜮的组合,表情麻木的士兵奔跑在战场上,如同飘荡死亡原野上的鬼魂。影片画面色彩浓烈,灰色、白色、黑色是底色,惨白的脸孔、黑黢黢的焦土、暗红的血,是惯常的景象。泥淖是电影反复出现的画面,泥坑里搏斗、泥淖里匍匐、泥淖上跋涉,所有军士都陷入战争的泥淖,思想情感都深深地被埋住,连拔出来的力量都没有,泥淖的寒冷、潮湿和粘性把军士身上的感觉都剥蚀掉了。他们所有的权利就是虚妄的等待,等待虚妄,不想挣扎和反抗。相反,每个军士习惯了死亡,只有死亡能修复他们的脆弱,了结战争难以倾诉的痛。正如膝盖受伤的贾登,速求一死,用调羹戳破动脉自杀。地狱的战争场景,妖魔化的军士,碾压一切的机器怪物,具体而微的垂死画面,呼哧呼哧的死亡气息,全面展示了个体战争体验,写实了底层军士的战场蠕动。影片画面凝重徐缓,静水流深中让战争兜售者看清战争的产物,在灵魂深处清算自己的罪责。

再精彩的故事在重复讲述中也会失去生动和新鲜。新版《西线无战事》却没有因为反复拍摄而产生审美疲劳,恰恰因为它没有制造美、制造故事,只是在展示战争体验和痛楚。“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战争有时会被狂热分子鼓吹或夸耀。《西线无战事》是反英雄反战的,它用堑壕的真实诉说战争对人的摧残和剥削。“为了皇帝、上帝和祖国”,一群青年学生被蛊惑,带着英雄的梦想走向战争的泥泞。一场炮火下来,青春被枪炮热度烤焦而枯萎,信仰热度抵不住死亡的寒冷。尸体、残肢塞满了战壕,只有姓名牌证明了曾经有一个人来过战壕,参加这场战争。战争摧垮人,靠的不仅是坦克一样的钢铁猛兽,还有时间。西线战斗的四年,每次战斗只能前进数百米,因此战况报告里只写着“西线无战事”,但黑色政治谎言之下是西线战场300多万年轻人横尸殒命。

影片以平民化的视角书写主人公博伊默尔的故事,他没有来得及成长为战士,就失去了战斗理想,失去了热爱与仇恨的能力,失去了思考力,只剩下虚妄,本能地“活命”成为他存在的最高准则。为了活命,他要开枪、搏斗、杀戮;失去思考力,意味着他彻底被战争的恐怖填塞和毁灭,沦为战争的活僵尸。与凯特一起偷盗农户的食物,是他在战争之余能找到的最大快乐,即便这灵光一现的生活松弛,也很快被死亡定律绞杀。影片描绘的死亡困境是种痛感警示,面对痛苦死亡人才有确切的现实感,才能自觉抵制罪恶战争对底层人的压榨。

新版影片中没有1930年版“抓蝴蝶”和1979年版“临摹云雀”那样的艺术曲笔,彻底割断了战争与艺术的诗意联系。面对战争的残酷,艺术无力将其转化为超然的审美想象,只有无力地哀鸣与斥责。批评战争决策者在谈判桌上的延宕,批评无能的将军为了所谓的屈辱,驱动军士们在停战前发动最后一轮攻击,彻底送掉了主人公的性命。博伊默尔的死是必然的,但也是猝不及防的,他小心翼翼地挣扎却倒在停战的门槛上,那死亡瞬间的直立令观众不由地惊恐战争抽离生命的无情,激起对战争的恐惧抽搐。

新版《西线无战事》没有纵深地挖掘故事,而是将焦点放在了那些在大历史中后知后觉的小人物身上,让观众看到时代镜像深处的泪水,感受被战争遗弃的普通人的不幸,反战的共识更具说服力。历史经验应在反复阅读中沉淀,痛感经验应不断传递继承,拒绝遗忘和平的主张才可能有坚实的理性基石。西线无战事,愿天下再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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