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里呼啸而过的一声巨响,漫长,凄厉,没有来由,以至于当时的人们无法察觉,遥远的事物已被震碎。
剧中反复吟咏的诗,恰是整部剧集的戏眼,人被汹涌的洪流裹挟而去,无力反抗,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要反抗。命运本就悄无声息,避之不及。事实上,命运就是最捉摸不定的悬疑,你永远不知道哪个瞬间,哪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会像噩梦一样,让事物彻底陷入无序。
当水落石出,神秘感消失,剩下的只是哀叹。
开篇火车穿过大片玉米地,浓烈的墨绿色,仿佛一切都不会消亡似地奔涌着生机,万物毫无倦意。那时候谁都不会想到这里将被完全倾覆,被城市完全吞没。是的,谁能想到呢?王响不会想到那一夜他未能将铁轨上的凶手擒获,他会失去他的儿子,马队会脱下警服,龚彪会被扣车,继而在一连串事件之后走上他的末路。这部剧的深刻之处在于,没有人毫无缘由地恶到极致,哪怕是因嫉妒成为伥鬼的殷红。不幸的根源是生存本身,每个人很可能因为与他人意志的冲突而陷入到类似的悲凄境地,这时候旁观者也都成了局中人,不由地毛骨悚然,仿佛自己已置身地狱之中。
镜头里的北方,不再荒凉,天空高远,阳光如水中涟漪,迷乱人的眼睛。沈墨一袭纯白长裙,《月光》在她的纤纤玉指下缓缓流淌,谁能想到她曾经见过最黑的夜,未来也将把那些爱她的、害她的都拖入地狱。她终究没有等到属于她的黎明,像月光注定要消失在晨曦降临前的苍穹一样。阳光曾经离得那么近,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但也只是那么近而已。
而王阳,终究不是那道能够拯救她的光,甚至还因为她再也无法站在阳光里。将尸体推下炼钢炉的一刻,他向下看了很久,就像是在看自己破灭的灵魂。他终究没有走出桦林,沉在了小凉河底。
傅卫军凄苦得令人心疼。上天甚至连声音都不肯给他。他空凭着一身蛮力,艰难地在这座小城找寻一方栖身之地。只要活着,活着就好。可是,他仍然可以那么温柔,暗暗恋着一个姑娘,默默守护他的亲人。当他和兄弟被人寻仇,倒在血泊之中,或许在那一刻他明白,不论如何挣扎,他只会是这个结局。所以,他放弃挣扎,将幸福留给他想守护的人。
他们青涩,娇嫩,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是他们一直在迎着阳光努力向前。然而,为了抵抗世界压在他们身上的污浊和黑暗,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最后,沈墨已经不再是沈墨,后来的作恶并没有那么迫不得已,她放任弟弟为她牺牲,更是意图害死无辜之人。她终究还是化作恶鬼,化作她本身憎恶的那吞噬一切的黑。
王响的悲剧在于他始终落后于他所处的时代。当桦钢厂如垂死的巨兽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沉湎于昔日的荣光不可一世;当王阳还在身边的时候,他一直厉语相向;当巧云满怀期待的时候,他将她拒之千里;又在别人心灰意冷另觅良枝的时候,他满怀期待;面对养子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总在追寻王阳,父子之间始终相隔千里。最后王北也终究没有将那件红色毛衣送给父亲,他已经知道,他永远是个虚影,永远无法替代离去的那个人。那一刻,一直懂事故作坚强的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其实,这也是王响内心最深的恐惧,所以在那集片尾,他骑车穿过那片玉米地,恍惚间不知后座是阳儿还是北,回头看时,两个人竟都不见了,都失去了。
全剧最令人唏嘘的或许是龚彪。当Joyside的if there is a tomorrow(假若有明天)歌声一响起,龚彪带着微笑坠向死亡,飞向天堂,白鸽扑翅的倒影映在车窗上,那一刻犹如一记闪电,击中了所有人的心。这就是人生,起伏跌落,之前围绕龚彪的生活琐屑一下子都有了意义,汇聚到了这里。是的,龚彪一直被现实蹂躏,跌倒,但是他都笑着爬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强迫自己爬起来了。死亡让他彻底得到了平静。
漫长的季节终于结束了,暴雪忽然侵袭大地,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忽然释放,没有人能置身事外。那种酣畅,甚至犹如宗教仪式般庄严。这场从二十年前来的大雪,将往事推到所有人面前。那时候,他们都做了自己短暂的英雄。龚俊和马队揍了人间恶魔,王响还有家人目送离去……那仿佛是他们最后的辉煌,永远在那个瞬间萦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