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观点&研究 / 正文

辛爽没有想复刻前作《隐秘的角落》的成功,《漫长的季节》走出一条新路

虽然没有重现《隐秘的角落》的爆款表现,但从观众口碑及评分9.4分的走向来看,担得起“高开炸走”四字。更令人惊喜的是,辛爽没有想复刻前作的成功,又走出了一条新路。

 2020年,辛爽执导的《隐秘的角落》横空出世。不仅带动了国产剧的悬疑热,连带着让“南方小城”也成为了悬疑故事的圣地,之后的很多悬疑剧组都要在类似潮湿、闷热的小城到此一游。

与热度相对的,则是越来越多的悬疑剧烂尾,诈骗现象,惊艳观众一时的“迷雾剧场”似乎再也调动不起大家的兴趣。如何破局?时隔三年,辛爽给出了答案——《漫长的季节》。

虽然没有重现《隐秘的角落》的爆款表现,但从观众口碑及评分9.4分的走向来看,担得起“高开炸走”四字。更令人惊喜的是,辛爽没有想复刻前作的成功,又走出了一条新路。

用“悬疑剧”来定义《漫长的季节》是不够准确的。即便这部剧有着碎尸、性犯罪、反杀等犯罪要素,也让许多冲着悬疑来看的观众觉得文不对题,逻辑不充足。案件只是个钩子,勾连出那些被时代车轮碾过,化为齑粉的隐秘往事。故事发生在东北,同样也是国产悬疑剧另一个偏爱的取景地,寒冷肃杀的坏境总能催生出生猛冷峻的犯罪故事。辛爽另辟蹊径,用明快、金黄的漂亮色调来描绘这片土地上短暂的秋季。

以“老年追凶三人组”的预期打开故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浑身臭毛病,稍显失意落魄的东北大老爷们。2016年,小城桦林,姐夫王响(范伟 饰),妹夫龚彪(秦昊 饰)同为司机。龚彪偷拿了妻子的存款,置办了辆新出租车,车是“水货”先不提,刚上路就被警察扣下,原来有车主套着龚彪的车牌在外恶意撞人,肇事逃逸。

这起意外却牵扯出了隐秘的前史,走入1997、1998年的东北。那时,王响与龚彪还是桦林钢铁厂的员工,过着安稳的厂区生活。王响作为火车司机以及劳模,他的荣誉与工厂的黄金时代捆绑在一起,俨然一副“主人翁”姿态,厂里的人和事,哪里都要管上一嘴,插上一句。然而,“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桦林钢铁迎来国企大规模改制,铁饭碗与旧经验不再牢靠。

动荡之中孕育出更显见的危险,厂里发生了一起耸人听闻的碎尸案,不久,王响的儿子王阳也溺水而死,不知是谋杀或是意外。时代变革与个体命运一同,彻底改变了王响的生活,荣光与安稳一去不返。

以碎尸案为主线,越来越多的人物卷入进来,按照一般的思路来说案件应该愈加扑朔迷离,然而事件的真相却是越看越明。悬疑已经不再重要,时代的伤痕才是让观众隐隐作痛的内核。这种痛,在桦林钢厂下岗员工会议剧情中彻底撕开裂口,达到情绪峰值。台上,厂长“敲锣唱戏”,为自己的演讲搭好戏台,继续用集体主义、责任荣耀等大概念来伪饰自己的道貌岸然。台下,人头攒动,焦躁的员工们忐忑不安,等待着那份决定自己命运的名单。

他们是被安排好的一代,甚至连“抛弃”也是被安排的一部分,不由分说,无从偏私。当然也有人有着光明的未来,闯出了一番新的天地。但更现实的情况是,我们往往是从一个圈子走入另一个圈子,一代又一代,始终被时代的浪潮推着走。

时代之下,是一个个努力活着的人物。虽然生活经历让人直呼“太苦了!”,但《漫长的季节》里的人物,却有着一套“喜剧”设定。

王响是个满嘴俏皮话的机敏小老头,龚彪总是一副乐乐呵呵的样子,而马德胜,一个不当心就能把老太太给抡上天。三个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就是一出大碴子味口音的小品,不会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听他们唠“废话嗑”,真以为自己打开了某部情景喜剧,然而,人生酸涩总会在一些细节里旁逸斜出。他们常常被命运戏弄,身陷囫囵。王响半生无法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昔日警察马德胜也会回忆着自己的往昔荣光。看似没心没肺的龚彪,也不过是活在了梦里,潜意识里知道太过清醒只会感到痛苦。

原本以为,融入喜剧元素,是为了消解剧本沉重氛围的一种创作手法。但其实这是刻入东北人基因的生存技能,更是普通人心照不宣的一种生活哲学。就像我们常说的中国人必备俗语——“来都来了,习惯就好,都不容易……”,生活的无奈压得人脊背越来越弯,但总还得说笑两声以喘上一口气,尽力往前走,这便是生活的不得已。

《漫长的季节》中,男性角色占据了主导地位,女性角色虽似隐于背景,但她们的人物弧光依然存在,有着不可磨灭的生命力,是芸芸众生的缩影。

林巧云也是钢厂员工,只不过厂子效益不好,为了支撑起家庭,她选择拉下脸去娱乐城陪酒,而丈夫开着摩托送她上下班。巧云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轻貌美的同事能赚钱,她局促地呆着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场所,上班空隙给孩子打电话唱儿歌,忽地就湿了眼眶,是让所有人难忘的动人时刻。

她身上有着沉默隐忍的倔强,浓缩了那个年代东北下岗女工的种种无奈。包括犯下错误的殷红,也让人比起恨意,更多的是扼腕叹息。她的身世如浮萍,能拥有的选择太少,良善对于她是一种奢侈品,所有变故都在诱使她堕落。演员们的出色演绎,也让角色形象更令人信服。

除了大家都熟悉的老戏骨,林晓杰的表演也堪称惊艳,她饰演王响的妻子,病怏怏的神态丝毫没有表演痕迹,就像是街上拉来的一位东北大姨。比如她给儿子夹菜,有的菜掉桌上了,她会立马夹到自己碗里,保证儿子吃得最好、最干净。也因此,即便她唠唠叨叨又过分溺爱孩子,观众也很难苛责她,在她身上有着最自然的母爱流露。导演与演员一同,完成了对这些小人物的还原与深情、悲悯。

当我们仍在讨论《隐秘的角落》时,我们在讨论什么?往往不是悬疑诡计,而是张颂文那段令人揪心的“吃馄饨”戏,或是朱朝阳与母亲之间窒息而依恋的亲子关系,张东升自卑到压抑的病态心理。人与情感作为绝对主角,在《漫长的季节中》再次显现出来。故事中鲜活而立体的人物,在多年以后,还会一遍遍地被我们提起。

辛爽是那种“干一行行一行”的人。上学读的是中国政法大学国际经济法专业,毕业后玩起了摇滚,成为Joyside乐队成员,在地下红极一时,之后踏入影视圈,参加综艺《幻乐之城》,用五支短片给观众留下初印象。到现在,以三年一部的节奏拍了两部剧,口碑还越来越好,辛爽这个名字变得更为人所熟知。多栖艺术家的属性,注定了辛爽的审美始终在线。

首先要说的,当然是音乐。他不止将《小白船》《小星星》这样脍炙人口的儿歌赋予了别样的“心理阴影”,更恰到好处地挑选出不同的片尾曲,来了次私人曲库大分享,曲风涵盖电子、摇滚、流行、后摇、古典等等,给足这些音乐完整的演绎时间。

《漫长的季节》的音乐,比起前作的“阴间”,多了一分生活与怀恋,能够唤起更多的共鸣。最后一集,在老年王响“别回头,往前看”的呐喊,与青年王响驾驶的火车鸣笛中,经典老歌《再回首》悠然响起。“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歌词唱的不仅是王响追逐执念的一生,更唱尽所有普通人的一生,纵然有再多不甘,但生活会用漫长的时间教会我们释怀。黑幕既出,曲终人散,我们也与剧中人一般泪眼朦胧。

镜头审美同样不可忽视。《隐秘的角落》的电影质感一直为人称道,号称“没有一个多余镜头”,每个画面都能品出深意与情绪,力道精准,绝无拖泥带水。这一特点在《漫长的季节》里的多个转场中都能看见,丝滑精妙的转场消弭了不同时空、生与死之间的沟壑,只留下悬念拉扯与情感流淌:

但同时,辛爽又慢了起来,用一些观众觉得没必要的镜头,勾勒出生活的轮廓,融进小人物的血肉,留下文学性的余韵。让不少观众觉得封神的镜头,是最后那段漫长的雪景。这段饱含深情与诗意的镜头,使得每一个人物成为当下的主角。这是一首献给所有普通人的赞美诗,我们不会忘记,他们曾那么努力地生活着,他们也拥有着这片天空。

辛爽身上摇滚青年的劲儿,一直都在。更为可贵的是,不同于一些自视甚高的文艺工作者,辛爽并没有沉迷于自己的审美表达,从而脱离大众,再呛声观众们看不懂。他始终追求的是不自溺、不谄媚,能让大众接受理解,他的艺术追求是和观众同步的。就像他翻来覆去地看美剧《真探》,也喜欢东北剧《马大帅》,喜欢到天天穿在身上,并屡次致敬。他一边创作一边生活,也成功在《漫长的季节》中挖掘出了生活的艺术性。

按照辛爽的设想,自己以三年拍一部剧的节奏,现年42岁的他应该能拍出10部作品,前两部作品的风格已是如此迥异,让人愈发期待他之后的作品风格。而作为观众,我们能做的就是打个响指,打个共鸣的响指,等待三年以后,再次与他达成共鸣。

关键词: 新路 隐秘 角落 季节

扫一扫关注“电影界”微信公众平台

扫一扫进入移动端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