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剧本杀电影”的起源
什么是“剧本杀电影”,这要从什么是“剧本杀”来谈起。“剧本杀”又叫“谋杀之谜(Murder Mystery)”,起初它流行于欧美派对游戏中,参加派对的宾客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扮演凶手,而其他人作为玩家需要通过调查和推理共同寻找出凶手。游戏全程以剧本为核心,由游戏主持人引导。通常会有一名玩家在其他玩家不知道的情况下扮演凶手,玩家通过多轮搜证讨论、推理,最终票选出凶手,并破解凶手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手法,最后由主持人公布真相。
“剧本杀”游戏需要给玩家提供一个封闭性的游戏空间,让多个玩家在封闭空间内展开互动交流式的游戏体验。在游戏内容上,需要设计一个悬疑性的故事,故事以揭秘为戏剧任务线展开叙事,让多个玩家以揭秘一个真相为目的展开调查和探索。从游戏里的角色设计来看,每个人物都拥有各自的人物前史和戏剧任务,例如前史的设定可以是带着血海深仇出场、失去记忆后出场、痛失所爱后出场等。人物的戏剧任务可以是隐藏真相、揭秘真相、帮助他人调查真相等。
因而,在设计人物的时候,游戏的设计者需要对每个不同的人物都进行从表象、戏剧任务、前史、心结的多维度的设计,不能单纯地只设计某一个人物的角色信息,需要面面俱到对每个人物都进行多维度的塑造。从受众的心理体验来看,剧本杀游戏可以带给受众(即玩家)沉浸式和交互式的体验,能够让受众身临其境地去体验“剧本杀故事”的每个细节,甚至可以达成受众之间的交互式体验。因此,“剧本杀故事”具有以下特点:封闭空间;揭秘型的戏剧式结构;所有人物的多维度塑造;沉浸式和交互式体验。
在电影剧本中,有一类影片同样遵循以上原则:故事在一个封闭空间里发生,故事的类型以揭秘作为叙事线索,以线性叙事的戏剧式结构来呈现故事,故事中的每个人物都被卷入一个揭秘的事件之中,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欲望和戏剧任务,故事中的人物可以看作是参与故事的“玩家”,他们沉浸其中,频繁地进行交互式的沟通。想到这里,就不难联想到十几年前的电影《风声》和近来的一部电影《扬名立万》。因此,本文将以电影《风声》和《扬名立万》为例,结合剧本杀元素与叙事学理论,研究“剧本杀电影”的叙事范式,以期为“剧本杀电影”的剧本写作,提供更多的启发。
二、“剧本杀电影”的叙事共性
1.封闭空间的建构
剧本杀故事起源于桌牌类游戏,从其故事的设定来看,封闭空间是戏剧情境的建构基础。封闭空间,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它代表着一个封闭的维度,是一种有利于把时间和空间集中起来叙述故事的戏剧情境;从心理学角度来讲,封闭空间是制造悬疑气氛的戏剧情境,是让剧中人物产生悬疑体验的源头;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来讲,封闭空间可以隐喻一种情绪情感或哲学思辨。
在物理空间的建构上,剧本杀游戏里的封闭空间是为了更好地把玩家集中起来进行游戏。而“剧本杀电影”中的封闭空间是为了建构一个适合“揭秘”的戏剧性情境,如《风声》中的“裘庄”和《扬名立我》中的“三老案别墅”。侦探悬疑类的揭秘故事在叙事时遵循了戏剧“三一律”的原则,故事需要发生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和特定的人物关系身上,这便要求故事的呈现在时间和空间上要高度集中,因而封闭空间恰好符合创作此类型故事的这一时空设定的要求,也便形成了“封闭空间电影”。
在创作实践上,封闭空间的电影通常能够在一个空间内利用某个强有力的议题设定将主人公和观众牢牢锁定在物理空间内,再通过巧妙的人物设计,不断地剥离出人性中的善恶,集中有力的情逆,可以内爆出强劲的戏剧性张力。因此,封闭空间很适合用来叙事一个揭秘型的故事,封闭空间可以给揭秘的一方制造空间的阻隔,增加寻找线索的戏剧困境,人物完成戏剧任务的戏剧困境越大,故事也便更具有悬念。
在心理空间的建构上,封闭空间本身可以对人带来不同程度的负面体验,心理学上有关于密闭空间恐惧症的名词解释与描述,通过临床实验和问卷调查也大多证实,部分人处于密闭空间时会因行动受到桎梏而感到心理上的局促,也会因为担心窒息的危险而感到恐慌,由此引发各种生理与心理上的不适,如焦虑、头痛、呕吐等。”
事实上,电影创作者也正是利用了封闭空间对人类心理的这种刺激作用,用封闭空间营造了一种无路可逃地悬疑氛围,使得人物在封闭性空间中完成“揭秘”的戏剧任务时,更加具有对陌生空间的好奇心,对封闭空间隔离产生的困境感,以及对线索近在咫尺却很难侦破真相的悬念效果。
从隐喻空间来看,封闭空间从叙事功能上可以隐喻众人被困时而不得不揭秘的一种社会性关系。电影《风声》和《扬名立万》中都建构了一个“微型社会”,它以某种社会组织(《风声》里的特务机关、《扬名立我》中的剧组)完成人物社会关系的架构,每个人物在戏剧情境中都承担着各自角色的功能。
所谓的“特务机关”和“剧组”其实是人类众生相中的一个团体的隐喻,它可以隐喻一个国家、一个村落,抑或是一个有着某种社会功能性的团队等。每个社会团体都有其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有勇气的人去揭秘,这也是“剧本杀电影”的另一层功能性涵义。
综上所述,“剧本杀电影”是在封闭空间内完成叙事的,无论是从物理空间、心理空间、隐喻空间的角度,都有其建构的意义和功能性指向。
2.揭秘型的戏剧式结构
“剧本杀电影”作为一种悬疑类型片,第二个特点是揭秘的戏剧式结构。沙兹的《旧好莱坞/新好莱坞 仪式、艺术与工业》(1992)、Thomas Schatz 的《好莱坞类型电影 公式、电影制作与片厂制度》(formulas,film making,and the studio system)(1999)、马斯的《好莱坞电影》(2005)都对悬念类型电影进行了分析。
总结得出,所谓悬疑类型片,是指其情节可使人们对主要人物的命运产生高度关注,从而使观众产生焦虑感和紧迫感的电影类型。这类影片总是有着浓郁的神秘色彩,人物命运与故事情节充满了偶然性与未知性。通过精心策划的悬念,以环环相扣的故事情节、若即若离的事件真相和主人公扑朔迷离的命运结局,激起观众强烈的好奇心和探求欲望。
悬疑类型的影片从叙事结构上看,往往以线性叙事的戏剧式结构展开,开片一定会设计一个“谜”引起观众的注意力,以“揭秘”作为故事的戏剧任务,通过对这个戏剧任务的完成持续观众的注意力。最终,揭晓谜底,满足观众的注意力。电影《风声》和《扬名立万》都是以开片抛出了一个“谜”,《风声》的“谜”是“谁是老鬼?”,《扬名立万》的“谜”是“三老案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于是故事的展开便以“揭秘”作为戏剧任务,伴随着故事的进展,剧作者通过信息量的释放,逐渐向观众揭开了谜底。有关于戏剧式结构的具体建置的方法论,本文后续将重点陈述。
3.所有人物的多维度塑造
传统的电影故事仅仅只是着眼于主要人物(主体、对立体、主体辅助体)的多维度塑造,对于支线人物不再过多的设计人物前史、心结、价值观等多个维度。而“剧本杀电影”的特点在于所有人物的多维度塑造,这与“剧本杀”故事的人物塑造也有相似性,为了保证每个玩家在游戏中的参与度,剧本杀游戏的剧作者一定会精心塑造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每个人物都有各自的人物表象、前史、心结和价值观。因此,在“剧本杀电影”中也是如此,为了让故事中的每个人物都成为丰满的圆形人物,剧作者需要对故事中的每个人物都要进行四个维度(表象、前史、心结和价值观)的设计。如果可以像剥洋葱那样从外到内层层递进去塑造人物,那么可以把人物的塑造分为以下四个维度空间:表现、前史、心结、世界观。
《风声》里的吴志国,表象是一个粗暴蛮横的剿匪大队长,前史是中共安排在国民党内部潜伏的地下党,代号叫“老枪”,他的心结是需要保护自己的部下“老鬼”,并且随时作出为党牺牲的准备。而吴志国真正的价值观是为了党和人民,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同样,《风声》里的司令部译电组组长李宁玉也有其四个维度的设计,李宁玉表面看来是一个译电专业能力很强的职业女性,并且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高材生。
但是随着故事的进展,她的前史逐渐浮现,她曾经深爱过一个男人叫刘林宗。而李宁玉最大的心结也跟这个前史有关,就是身为国民党系统工作人员的她竟然发现自己深爱的男人是一名共产党员,这份跨越政治身份的爱情,让李宁玉深陷其中左右权衡。而最终李宁玉面对家国天下和自己的私人情感,还是选择了私人情感,不愿意去面对家国天下带来的纷争。
电影《扬名立万》中的苏梦蝶,表象看来是个风光无限风韵犹存的女演员,但是随着故事的进展,苏梦蝶的前史从制片人陆子野的口中透露出来,原来她早就已经在行业里过气,一路靠着嫁给男人来糊口。苏梦蝶的第一任丈夫虽然有钱,但是时常家暴她,而第二任老公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对她很好,如今她为了生计,这才不得不抛头露面,接了一个这样的工作。当然,这还不是她最大的前史困境,她最大的心结是看惯了这个圈子里对女孩子们的伤害,因而女孩“夜莺”的遭遇,唤起了她内心对过往经历的回忆,以及对夜莺的同理心。所以最终她才选择了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演绎这个故事,要让更多的人直到这个行业的黑幕,捍卫正义。
同样,《扬名立万》里的郑千里也有这样的四个维度的塑造,郑千里表面看来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导演,但是随着故事进展到第二幕上,透过谈起他跟关静年之间的关系,才让观众发现郑千里曾经是一个小场记,在行业里备受羞辱,曾经挨过关静年一巴掌。关于心结的设计,郑千里最大的心结是一心一意地拍电影,却被行业内的很多人骂为烂片导演,他最大的苦衷是他需要赚钱,需要让团队里的很多人都过上好的生活,当然,他发现走上这条路,与他的艺术品位是相悖的。因此,当面对“夜莺事件”时,他终于奋起做了一次自己,去拍一部没有商业利益,但是却可以伸张正义的电影。
综上所述,人物的一维空间塑造的是人物的表象,人物的表象信息包含外表特征、生活环境、社会关系、性格、欲望和戏剧任务。人物的二维空间塑造的是人物前史,是故事发生之前,人物的经历,人物前史是解释人物表象的重要信息。人物的三维空间塑造的是人物的心结,电影故事中的人物围绕着戏剧任务会采取一系列的行动,所做的行为动作都是为了达成戏剧任务,但是在达成戏剧任务的过程中会遇到重重阻力,最终达成与否取决于人物的情感缺失是否可以解决,而这情感缺失便是人物的心结。电影故事表面看来解决的是一个具象的戏剧任务,但是归根结底解决的是人物的心结。
人物的四维空间塑造的是人物的价值观,这也是人物最内层的一个维度。电影的终极命题应该是围绕一个“话题”建置两种不同价值观所组成的价值观体系,这个价值观体系中的两种价值观形成了二元对立的冲突,成为整个故事终极要解决的价值观冲突。因此,人物的最深层次的塑造应该是价值观的塑造,故事中的每个人物都会围绕故事建置的价值观体系有不同的判别和选择。
无论是《风声》,还是《扬名立万》,对于人物的塑造不再仅限于对故事的主要人物进行多维度的挖掘,剧作者着力于塑造故事中的每个人物的四个维度,让故事中的每个人物都围绕着故事中的核心“揭秘”事件,有自己的表象、前史、心结、世界观。而这样的剧作思维与“剧本杀”故事的设计是一样的,因为“剧本杀”毕竟是一款游戏,它的剧本要顾全每一个参与者的参与感,因此,“剧本杀”故事的剧作者,在塑造人物上,需要对每个玩家要扮演的角色进行多个维度的设计。如果把《风声》和《扬名立万》中的演员看作是剧本杀的玩家,那么他们每个人扮演的角色,便是“剧本杀”故事中的人物。
4.沉浸式和交互式体验
沉浸式和交互式在游戏的领域司空见惯,但凡要进入到某一种游戏之中,就必然会在参与感中体验沉浸式带来的乐趣。那么游戏也不可能是单一的某一个人与自己的自说自话,在游戏的世界里,玩家可以与NPC交互,也可以与其他玩家进行交互。“剧本杀”游戏也拥有沉浸式和交互式这两大特点,于是当在游戏中带入故事叙事时,这也必然决定了一种跨媒介叙事的产生,那么剧本杀故事是否可以用电影来讲述呢?答案显然是可以的,《风声》和《扬名立万》恰似一场“剧本杀”游戏,一场演员们聚在一起玩的剧本杀游戏,只不过与传统剧本杀不同的是,这场游戏被电影这一叙事媒介记录了下来。
当然,就目前来看,“剧本杀电影”里的沉浸式和交互式仿佛没有什么吸引力,因为毕竟这两种体验在叙事的过程中都跟观众没关系。但是元宇宙的时代到来了,一个广阔的虚拟世界等待着剧作家们去讲故事,虚拟现实 (virtual reality:VR) 是近年来应用于交互式电影领域中的重要技术。VR以其特有的沉浸式和交互式革新了电影领域,并显著提升了观影的体验效果。VR电影的沉浸感与交互感,赋予观众完全不同于传统电影的观影体验,也对叙事提出新的挑战。
所以,不要单纯地认为“剧本杀电影”就是在拍摄一堆演员在玩一场剧本杀的游戏。“剧本杀电影”的未来应该是与虚拟现实技术(VR)相互结合,在广阔的虚拟世界,完成观众的沉浸式和交互式观影。观众将参与到故事其中,探索“剧本杀电影”故事中揭秘的快乐和选择剧情走向的观影快感。
在未来的世界里,也许可以大胆蠡测:电影将不需要演员,每个观众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参与到电影故事的讲述之中,完成对故事的演绎与参与。这种巨大的科技变迁需要让每个剧作家警醒,未来剧作家要做的事情不再是单纯地讲好一个故事,而是拥有游戏设计的思维来进行故事世界的建构,努力让每个观众参与到故事讲述的过程中获得沉浸式和交互式的体验。
如果“剧本杀电影”的未来是一场观众参与其中的揭秘游戏,那么故事情节的发展是否会毫无边界感,且伴随着观众的自由度选择,呈现出天马行空的故事内容,甚至是出现不可控的情节走向?答案是否定的。
其实,无论观众如何参与其中进行交互式的观影,剧作者给观众设计的观影边界或游戏边界依然存在,例如观众可以在虚拟世界中参与选择的选项是有限的,再比如每个选项的选择都需要有很多情节上的附加条件,这些都不是观众自己可控,而是由剧作者控制的。那么剧作者在那样的一天,真正要做的不单单是编码故事的情节和塑造人物那么简单,而是要结合结构,给观众设计每个自由选择背后的关卡,即:情节点。无论观众在故事里如何探索情节的多样性,都是需要有基础限制的,而这个限制的游戏规则,就是故事的叙事结构,即情节点带来的情节走向。
了解“剧本杀”故事结构的设计规律,可以让剧作者在创建故事发展脉络时更有依据,从而使得观众在情节中的探索和体验变得更有边界感,而非绝对的观影自由和不可控的观影自由。因此,研究剧本杀电影的叙事结构无论对于当下创作剧本杀电影,还是对于未来创作元宇宙虚拟世界里的交互式剧本杀电影,都是十分具有参考意义的。
三、“剧本杀电影”的叙事结构研究
“剧本杀电影”的叙事由于建置在封闭空间,受到“三一律”的限制,采用线性叙事的戏剧式结构完成布局谋篇。想要研究“剧本杀”故事的叙事结构,就要先研究戏剧式结构的基本规律。
早在1982年,悉德·菲尔德便提出了戏剧性结构的概念,他认为电影剧本的戏剧性结构可以规定为:“一系列互为关联的事变、情节或事件按照线性安排最后导致一个戏剧性的结局。”按照悉德·菲尔德把电影的结构划分为三幕,他认为故事是一个整体,结构就是把故事按照一定位置安排好的东西。第一幕、第二幕和第三幕都是戏剧动作的一个单元,划分幕与幕之间的是情节点,情节点是任何一个偶然事故、情节或大的事件,它“钩住”动作并且把它转向另一个方向。
2014年,美国剧作理论学者拉里·布鲁克斯在《故事工程》中建立在悉德菲尔德的戏剧式结构的基础之上,依托情节点1、中点和情节点2把电影结构分为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占据全局的第一个四分之一,处于影片起点到情节点1的位置,是故事的布局阶段。第二部分占据全局的第二个四分之一,起于情节点1,止于中点,是故事的反应阶段。第三部分占据全局的第三个四分之一,起于中点,止于情节点2,是故事的进攻阶段。第四部分占据全局的第四个四分之一,从情节点2开始到终点,是故事的解决阶段。从情节点2开始,故事进展就不能再加入新信息了。
结合悉德·菲尔德和拉里·布鲁克斯对戏剧式结构研究,可以提出“三幕四段”的结构设计:即故事可以划分为第一幕、第二幕上、第二幕下和第三幕,是故事的起、承、转、合。
起:第一幕占据全局的第一个四分之一,处于影片起点到情节点1的位置,第一幕的任务是建置戏剧情境1,激发人物的外部欲望和戏剧动作,在人物的戏剧动作和周围反应之间建置戏剧冲突,提出故事的总戏剧任务。人物在完成总戏剧任务的过程中,陷入新的困境。
承:第二幕上占据全局的第二个四分之一,起于情节点1,止于中点。第二幕上人物围绕戏剧情境2展开戏剧动作,提出故事的分戏剧任务,分戏剧任务要依附于总戏剧任务,为总戏剧任务来服务。进而人物在完成该阶段分戏剧任务的过程中依然会迎来周围世界的反应,在冲突的爆发中,出现新的困境。
转:第二幕下占据全局的第三个四分之一,起于中点,止于情节点2。第二幕下主人公在戏剧情境3的作用下,发现了新的分戏剧任务,并在完成分戏剧任务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心结,意识到自己的内部欲望。接下来,人物在一直以来为了完成总戏剧任务所坚持的外部欲望和逐渐发现的内部欲望之间开始觉醒,意识到外部欲望和内部欲望是一个两难抉择。主人公要么解决心结,获得内部欲望,放弃原有的外部欲望;要么主人公保留心结,为了外部欲望,放弃了内部欲望。
合:第三幕占据全局的第四个四分之一,从情节点2开始到终点,从情节点2开始,故事进展就不能再加入新信息了。第三幕中的戏剧情境4是一个两难抉择的戏剧情境,主人公在两难抉择后会为了坚持自己的选择而为之一战,当然结果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最终迎来大结局,完成对生命的认识和体验。
结合戏剧式结构的叙事规律,以《风声》和《扬名立万》这两部影片作为样本来分析和研究该类型电影的叙事结构。
1.电影《风声》的叙事结构分析
第一幕:汪伪政府的要员被枪杀,日军特务机关长武田怀疑共产党地下组织的领导“老鬼”潜伏在剿匪司令部内,于是他故意散布假的消息,引诱“老鬼”把假消息释放出去,正视了他的猜测。武田将接触到电报的五个嫌疑人:吴志国、白小年、李宁玉、顾晓梦和金生火,一并带到了封闭的裘庄,展开了审问和调查。
情节点1:通过一次次的盘问和验证笔记,武田发现白小年的笔迹与情报上的笔记一模一样,于是抓捕了白小年。到此,故事在揭秘的过程中,出现了第一个线索。
第二幕上:伴随着“锁定白小年”的这一线索的出现,武田对白小年进行了严刑拷打,直到逼死白小年,才证实了白小年并非所谓的“老鬼”。可见,第一个线索在第二幕上进展的过程中,被验证和推翻。
中点:武田在排除了白小年的嫌疑之后,根据密电的专业性,把目标锁定在了伪军剿匪司令部译电组组长李宁玉身上,因为五个人中,只有她有破译密电的能力。于是,在故事的中点时刻,围绕揭秘的戏剧任务,出现了第二个线索。
图1:电影《风声》的叙事结构和情节点
第二幕下:武田在锁定李宁玉这一目标后,对她进行了审问,结果发现李宁玉心里只有刘林宗,不具备当特务的心理素质。在推翻了第二个线索后,武田重新进行调查,把目标锁定在了顾晓梦和吴志国身上。
情节点2:当吴志国被武田带走审问时,李宁玉发现了顾晓梦的不对劲,顾晓梦对李宁玉坦言自己就是武田要找的“老鬼”。顾晓梦被抓后,武田逼迫顾晓梦供出上级“老枪”的下落,并以顾晓梦家人的性命胁迫她。顾晓梦在家国情义之间,选择了舍弃自己和家人,保全国家。至此,揭秘的真相浮出水面。
第三幕:时隔多年,从裘庄活下来的吴志国找到了李宁玉,向李宁玉坦白了最终的真相,原来,当年潜伏在司令部里面,为中共地下组织服务的人除了顾晓梦,还有吴志国。顾晓梦是为了掩护上级的吴志国,才选择站出来,牺牲的,吴志国就是“老枪”。
2.电影《扬名立万》的叙事结构分析
第一幕:制片人陆老板把一群不得志的电影人凑在一起,筹划拍摄一部关于“三老案”的电影,想借此翻身扬名。编剧李家辉、导演郑千里、女演员苏梦蝶、过气男明星关静年、武术小生陈小达,以及两个顾问被聚集在了一个别墅里。当大家在聊故事创意的时候,李家辉发现两个顾问并非普通人,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三老案”的杀人凶手齐乐山。
情节点1:“三老案”的凶手齐乐山被大家锁定,有关于真相的第一个线索被李家辉发现,李家辉穷追不舍追问齐乐山杀害三老背后的真相。
第二幕上:齐乐山在大家的逼问下,说出了一堆似是而非的故事,想要蒙混过关,但是依旧被李家辉不依不饶。众人因为对故事背后的真相争执不休,经历了吵架、和解,不知不觉来到了别墅二楼,这才发现这座别墅非同一般,竟然是“三老案”的凶案现场。
中点:“三老案”的案发现场成为大家追查真相的第二个线索,众人试图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终究被制片人陆老板说服留了下来。
图2:电影《扬名立万》的叙事结构和情节点
第二幕下:李家辉带着众人逐步对案件背后的真相进行挖掘,经过与齐乐山的对峙,从齐乐山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叫“夜莺”的女孩。原来“夜莺”是大上海知名的歌女,选花魁的当日不幸被三老侵犯,齐乐山为了保住“夜莺”名声,杀了“三老”。
情节点2:正当大家为“夜莺”的悲惨遭遇惋惜时,想掩盖“三老案”真相的警官到来,毁掉了现场所有的证据。李家辉带着同事与警官殊死搏斗,正当大家打算放弃拍这部电影时,李家辉说服大家要在正义和生死之间,誓死捍卫正义,把“夜莺”的悲惨遭遇拍出来。
第三幕:关于“夜莺”的故事终于上映,李家辉在观众之中发现了真正的夜莺还活着,他拼命地追赶离去的夜莺,在最后一刻还是放弃了相认。至此,故事最终真相大白。
通过对《风声》和《扬名立万》这两部电影的研究可见,“剧本杀电影”的叙事结构有以下规律:
1.开片抛出一个谜,接下来伴随着揭秘的戏剧任务,第一幕呈现调查的过程,直到情节点1的位置建置第一个线索。第二幕上,故事的叙事要围绕第一个线索进行调查,往往在验证或推翻第一个线索之后,在中点时刻建置第二个线索。第二幕下,故事的叙事围绕着第二个线索展开调查,在故事情节点2的位置,建置第一个真相。所谓的第一个真相,也就是故事背后还有更多的真相。第三幕将围绕这个真相继续调查,直到故事终点呈现出最终的真相,往往如同弦外之音,真相的背后还有更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2.故事在情节点2的位置会建置一个“两难抉择”,真正的两难抉择发生于两种情境:一是不可调和的两善取其一的选择:从人物观点来看,两个事物都是他所欲者,但环境迫使他只能二者择一。二是两恶取其轻的选择:从人物的视点来看,两个事物都是他所不欲者,但环境迫使他必须二者择一。在这种真正的两难之境中,一个人物如何选择便是对其人性以及他所生活世界的一个强有力的表现。这个两难抉择要么建置在“造秘者”身上,要么建置在“揭秘者”身上。如同《风声》中顾晓梦(造秘者)的两难抉择是家人的性命和国家,《扬名立万》中李家辉(揭秘者)的两难抉择是性命和正义。
四、结语
关于“剧本杀电影”的范式研究,从叙事特点上来看,“剧本杀电影”的叙事建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故事的类型以揭秘作为叙事线索,以线性叙事的戏剧式结构来呈现故事,故事中的每个人物都被卷入一个揭秘的事件之中,他们各自有各自四个维度(表象、前史、心结、世界观),故事中的人物可以看作是参与故事的“玩家”,他们沉浸其中,频繁地进行交互式的沟通。因此,“剧本杀电影”具有以下特点:封闭空间;揭秘型的戏剧式结构;所有人物的多维度塑造;沉浸式和交互式体验。
从叙事结构上来看,“剧本杀电影”以“揭秘”作为主要叙事线索,剧作者会在电影开片抛出一个谜,伴随着揭秘,在情节点1的位置建置第一个线索。第二幕上经过验证第一个线索之后,在中点时刻建置第二个线索。第二幕下围绕着第二个线索展开调查,在情节点2的位置建置第一个真相。第三幕围绕真相继续调查,直到故事终点呈现出最终的真相。剧作者会在故事情节点2的位置为“造秘者”或“揭秘者”建置一个两难抉择,以输出电影表达的价值观。
关于“剧本杀电影”与未来科技结合的蠡测:如果“剧本杀电影”的未来与虚拟现实技术(virtual reality:VR)相结合,“剧本杀电影”将不再仅仅只是在记录一堆演员在玩一场“剧本杀”游戏,而是所有的观众将参与到“剧本杀电影”的交互式观影中,剧作家可以在结构中情节点的位置设计类似于游戏一样的关卡,增强观众观影的交互式体验。甚至,剧作家可以在情节点的位置设计分支剧情,引导观众体验不同的故事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