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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卓别林,激进的流浪汉

查理·卓别林不仅开创了激进的新主题,而且开创了一个激进的新世界,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看待、去存在。

正式放映前,平遥国际电影展首席顾问马可·穆勒、中国电影资料馆节目策划沙丹、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执行院长程波、山西传媒学院山西电影学院执行院长魏晓军以及演员乔杉共话卓别林的多面人生和电影美学。

穆勒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查理·卓别林,激进的流浪汉》,在对话环节的最后,由翻译代为在现场诵读。

卓别林电影回顾展海报

查理·卓别林,激进的流浪汉

文/马可·穆勒

(澎湃新闻记者 王诤 根据现场翻译整理)

1952年9月,查理·卓别林在伊丽莎白女王号上回望纽约——他前往欧洲,向欧洲大陆介绍他的最新电影《凡尔杜先生》——在船上,卓别林了解到,只有在他接受了对自己的道德和政治品质进行移民和入籍审查之后,美国政府才会让他回到美国,这个他生活了30年的地方……

“再见吧。”卓别林在船甲板上说道。他拒绝接受检查。直到1972年他才回到美国,当时美国电影学会授予他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美国政府为什么要流放卓别林?就像《摩登时代》中流浪汉被困在现代工业中的齿轮中一样。查理·卓别林在1940年代末和1950年代初,发现自己被麦卡锡主义这台机器所缠绕。联邦调查局FBI,这个国家的政治警察,从1922年就开始调查卓别林涉嫌与美国共产党的关系。

《摩登时代》剧照

从1920年开始,卓别林处于成功的顶峰。他是一位激进的电影制作人、思想家和组织者,与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玛丽·皮克福德和D·W·格里菲斯一起,卓别林创建了一家打破制片厂制度的公司,让四位演员和导演主控他们的工作。

1921年,卓别林开始制作《寻子遇仙记》,也叫《小孩》(The Kid),这是他最好的电影之一。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基于他的童年记忆,并完善了卓别林流浪汉角色的设定。卓别林最重要的无声电影以流浪汉的形象为基础——流浪汉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标志性的穷人。卓别林说过,自己就像一个永远被一种精神,贫穷的精神、一无所有的精神所困扰的人——这正是人们在他后来的电影中所看到的,从1915年的《流浪汉》到1936年的《摩登时代》,莫不如是。

《寻子遇仙记》剧照

卓别林在1925年时谈到流浪汉形象时说到,无论他有多么一蹶不振,无论豺狼如何成功地将他撕裂,他仍然是一个有尊严的人。工人阶级、有工作的穷人,对卓别林来说是有智谋和尊严的人。不被打倒,不被嘲笑,他对工人阶级的同情,定义了他所有最著名的无声电影。

一个长相古怪的小个子,带着德比帽,穿着不合身的服装,宽松的裤子,紧身的裁剪外套,超大的鞋子和牙刷胡子,拿着棍子走进来,在电影《威尼斯儿童赛车》(1914)中首次以流浪汉身份占据了电影银幕,从那时起流浪汉形象成了卓别林的代名词。卓别林熟悉流浪汉这个角色,在于他与英国音乐界流浪喜剧演员相遇的历史,以及他在童年时期遇到的那些流浪汉。

卓别林从14岁起就在杂耍剧院当哑剧艺人,这段经历使得表演对于卓别林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他将各种戏剧形式带到新兴的电影媒介当中,从而为电影形式发展了新的审美敏感性。卓别林电影天才的悖论使他成为电影界最长盛不衰的喜剧演员,并让他被认真地对待为一名艺术家,仰赖于他对流浪汉形象的塑造。

我们看到正是通过流浪汉的形象,卓别林发起了电影制作的根本转变,通过与摄像机和观众建立起直接的联系,将主观性转向内部。卓别林创造了电影的主题,使自己成为摄像机的主角,他的身体手势和摄像机间形成了特定的关系,然后从外部和内部改变了电影媒介。由于能够将摄像机用活,并吸引观众的直接注意,流浪汉的比喻成为卓别林电影项目的核心,通过这个可以从无名小卒蜕变为普通人的角色,卓别林模糊了演员和观众之间的界限。

而这之所以成为可能,正是因为流浪汉并不在观众之外,而是观众之一。他如此迅速进入熟悉但疏远的领域,代表着陷入现代世界新机械奇迹的个人。卓别林的身体同时是人与机器的象征性融合,卓别林的这种创造性被许多电影人和评论家视为现代性本身的体现。例如在我已经引用的电影《寻子遇仙记》当中,卓别林扮演传统小丑的角色,肯定身体需求,反对社会习俗,他的物理本性超越他的人类身份,变成了机械身份。在他的电影叙事当中,卓别林似乎赋予流浪汉形象多个侧面:他既是一个绅士,一个诗人,一个梦想家,又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充满希望的浪漫主义者和冒险家。

然而流浪汉的惊人之处还在于,他的电影本身无视口头语言所有的必要性,通过流浪汉比喻传达闹剧、喜剧的悲情节奏。手势和面部表情,似乎有效超越了局外人的社会界限,从内部对系统本身进行了批判。幽默是流浪汉的核心元素,成为卓别林将理智和传统定义的精神错乱符合化的工具,流浪汉通过岔开双腿和膝盖行走,这个扮相让他一出场就会让观众大笑起来,他的古怪步态富有内涵,他把偷来的鸡蛋藏在裤子里,又砸在裤子里的情节让观众哄堂大笑。

同样在《摩登时代》里,工厂工人被描绘成为机器当中的齿轮。他被传送带带上了重复、非人性化的任务逼疯了,控制生产的,以及人体运动的主人,也成为流浪汉身体的主人。流浪汉身体不断扭曲和转动,拧紧传送带的螺栓,他有节奏的机械般的身体——卓别林探索银幕的空间,并在这一过程中间彻底改变了电影形式本身——他的前辈们大多依靠情节推动事件,保持观众们的兴趣。但自导自演的卓别林总能找到一种方式来进行尝试,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自己的延伸,成为了无与伦比的小丑。

卓别林作为小丑所携带的身体,战胜了多愁善感。他极具张力的身体做出夸张动作,尽管是无声电影,但无论是看到、听到都那么精彩。例如《摩登时代》中,他用身体声音的时候,我们会听到胃里产生消化的冒泡声。这种自然和机械的独特结合,将卓别林置于现代主义的传统之中,具有多重含义,并邀请观众做出自己的解释:卓别林的成名完全是因为他在表演方面的身体天赋,还是有更多的原因呢?

卓别林迷人的天才之处还在于他选择的角色,通过角色把构思呈现在世界上,流浪汉通俗文学和漫画、社会学、心理学的不同比喻,揭示卓别林曾经成为现代电影想象中最具标志性的人物之一。流浪汉特征,流浪汉在身体、心理和文化方面是专门为复制他所处在摩登时代而设计的,在一个事物夸张机械的格局中,错位、扭曲、漫无目的、没有焦点和生活无着的世界,逃避任何真正的情感和依恋。

通过流浪汉形象,卓别林体现出流离失所的人是观众当中的普通人,描绘了普通人的抗争,他在努力理解新世界的秩序,随着快速工业化,新世界秩序威胁到他们的生命——普通人现在已经成为社会当中的局外人,在银幕上以速度和动作令人眼花心乱,模仿当代生活不断变化的现实,技术发展和日益商品化的局面,有了这样的理解,一个处于社会边缘但能看清社会中心的人被卓别林塑造成为了主角和英雄,现代主义作为历史时期以及美学运动见证了激进、新主题诞生,普通的个人能够以最小元素反思现代的复杂性。卓别林在流浪汉当中呈现的身体语言和技巧是沉默和幽默——电影作为一种媒介,尤其是卓别林的电影将批判性和现代主义的情感带给了普通人——当时的技术创新推动了电影的发展,成为一种有趣的新方法,通过图像向大众传递出激进的内容。

查理·卓别林不仅开创了激进的新主题,而且开创了一个激进的新世界,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看待、去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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