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平遥影展上,《河边的错误》收获了费穆荣誉最佳影片、迷影选择荣誉两项大奖。颁奖当晚,魏书钧连夜从北京赶回平遥,谈及获奖,他说要恭喜自己,也要恭喜朱一龙。
《河边的错误》是魏书钧的第三部长片作品,也是朱一龙主演的首部文艺电影。影片此前已经入围过戛纳国际电影节等超过20个国内外电影节。上映首日,影片票房超5000万,打破了魏书钧个人作品的票房纪录。
从短片《延边少年》到长片《野马分鬃》《永安镇故事集》《河边的错误》,六年四度入围戛纳的魏书钧无疑是影展宠儿。近日公布的金鸡奖提名名单显示,他凭借《永安镇故事集》获得最佳导演提名,成为该奖项唯一一名90后候选人。
不少影迷认为,多次在重磅电影节上脱颖而出的魏书钧是“90后导演第一人”。接受1905电影网专访时,魏书钧却说愧不敢当,“90后是事实,但我没法代表别人。”
每次参加电影节,他都觉得自己有两个身份。
首先是创作者,一个刚刚开始起步的创作者。他得到了面向观众的展示作品机会。其次是观众,透过偌大的银幕,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光影佳作,总是收获颇丰。
“获奖就没烂片吗?”就像他在《永安镇故事集》所投射的内核。魏书钧说,不是入围电影节才是真正的好电影,现实当中也有无冕之王。即使是戛纳国际电影节,在他看来,那也不是唯一确立最优秀创作者的表彰。但很荣幸,他曾经有机会在如此闪耀的舞台上展示和学习。
如何改编余华的先锋之作?
余华写《河边的错误》时是1987年,当时他还不满30岁,充满探索的热情和欲望。神秘的河边,么四婆婆被杀,刑警队长马哲负责侦查此案。他虚构了一个侦探故事,进行了一次先锋试验。原著版权先后流转到陆小雅和张艺谋手上,或许是改编难度过大,他们最后都不了了之。时隔36年,这个故事终于在魏书钧的导筒下冲破了视觉的想像。余华说,魏书钧的改编比张艺谋更忠于原著。
对幻想文学贡献巨大的博尔赫斯是魏书钧特别喜欢的作家。博尔赫斯的作品以反映世界的混沌性和文学的非现实感而著称,小说《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特蒂乌斯》将模糊真实时间和虚构空间界限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某种程度上,《河边的错误》也是真实与虚幻的交织。魏书钧坦言,第一次看原著,没怎么看懂。具体地说,意思能懂,意图把握不好。能够感受到人物的荒诞行为,但不理解。后来深入了解才发现,作为戏仿小说的《河边的错误》是对原有题材的挑战和突破。这也驱使他在改编的时候必须进行更多的探索。
开机前做了很多测试,魏书钧最终决定采用16毫米胶片拍摄《河边的错误》。他说胶片所带来的感受难以用别的方式达到,胶片拍摄能够直观地呈现出粗粝朦胧的复古氛围。
此外,他将电影院设置为办公场所,增加了马哲与妻子间的互动,这是原著没有描摹的细节。
电影院作为视角,马哲被置放在舞台上,为观众提供了一个观看他的角度,给影片本身增添了虚构性。另一方面,那个年代的电影院确实有过型成舞厅和文化活动中心的例子。
关于拼图、关于开枪、关于凶手......片中有很多极具思辨性的情节。但魏书钧不愿过多解读,“因为它剥夺了观众另外一种理解它的权利。”
一个没有答案的故事,如果观众看不懂怎么办?
“看不懂也是一种感受,看不懂很正常。”魏书钧引述余华的话回应道,“凶手是谁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是关注案件之外人们的生活状态。”
朱一龙首演文艺片有惊喜?
《河边的错误》让朱一龙献出了文艺片首秀。他所饰演的马哲是一位笃信理性和逻辑的警察。随着案件愈发迷离,家庭和生活也出现了令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人物后期产生了记忆错乱。
《河边的错误》后三分之二着重描写马哲的内心活动,像是一部心理惊悚片。
魏书钧夸赞朱一龙表演到位。他跳脱了过往人们对警探的刻板印象,为马哲赋予了细腻的层次。因为观察到刑警队长容易“过劳肥”,他拍摄期间体重浮动超过50斤,一度增重至160斤。
“双下巴跟大肚子不是他最明显的变化,明显的是身体变化带来的人物影响。”魏书钧谈到,片中的朱一龙像真正的马哲,而不是在扮演马哲。
马哲几乎被现实击垮,一步一步地从河边走向河中央,有孤独,也有无助。冒着凛冬的寒气,半身湿透的朱一龙,一回头,满眼绝望。
另外一场没有台词的戏份,马哲发现了新线索,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人物不用吐出半句台词,但朱一龙却通过肢体、视线、身体节奏和动作停留表现出人物内心的变化。魏书钧很喜欢这场戏。他极少见到这样的朱一龙,“觉得他演得特别好”。
朱一龙是当下备受关注的影人,具有极广泛的影响力。而对于魏书钧来说,他不喜欢用“流量”这个词来形容演员,“好像一说流量就是在说这个人仅有曝光度。”他觉得这是一种片面的认识。
之所以邀请朱一龙出演《河边的错误》,魏书钧坦言,首先想的是演员是否合适角色,是否能为创作带来新的可能性。但他也承认,朱一龙过往的表演获得了很多粉丝的喜爱,客观上说,这对本片票房会有积极影响。
影展宠儿不在乎票房成绩?
《野马分鬃》票房1176.7万,《永安镇故事集》票房318.1万,与傲人的口碑成绩相比,《河边的错误》之前,魏书钧已经公映的两部导演作品市场表现不算突出。他曾经在公开场合直言,对拍片速度“很卷”,对票房结果“很躺”。
在1905电影网的对话中,他又解释,所谓“票房躺平“不是抗拒观众走进影院,而是不对数字产生执念。电影确实是拍给观众看的,希望更多人能够欣赏他的电影。
从《延边少年》《野马分鬃》再到已经立项的《青春梦》,探索少年成长似乎是魏书钧作品中的重要命题。有影评人指出魏书钧电影的魅力在于直面“少年感的乡愁”。
导演自身否认了这样的总结。他说探索青年命题只是巧合,故事正好碰到了这样的角色。他拍过同龄人,也拍过年纪比自己大的人,无论以前还是今后,创作都不会设限。从人物处境和内心出发,无论什么角色,他都会用一样的方式剖析。
魏书钧对很多事情秉持着好奇心。谍战题材、爱情题材、亲情题材、科幻题材,没拍过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有十足吸引力。
他说自己在构思新剧本了。他一直认为,电影不一定解答问题,有时候也能够提出问题。他会带着这种思考进入到新的拍摄。
河边的错误是谁的错误?魏书钧是出色的文艺片导演吗?这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事情。至少对于魏书钧来说,是这样的。
导演风格是什么?导演核心是什么?是文艺片导演还是商业片导演?他始终不愿意将自己标签化,认为直接分类未免过于阵营化了。
“别人有别人的权利,我也有做导演的权利。”魏书钧说,遵照现实和事实,依照内心真实感受创作才是他的重要标识。他没有追逐的对象和目标,只有自己要走的路。
“科比·布莱恩特说过,你永远无法做第二个科比,只能做你自己,因为在做自己这件事情上,你才可能做得更好。”这也是魏书钧的人生信条,“希望做更好的自己,不一定在某个领域拔得头筹,只要今天比昨天进步一点,那就足够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