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一部颇受关注,也令观众收获惊喜的台湾电影,是程伟豪导演的新作《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那件事》,该片融合了恐怖元素和家庭情感,喜剧、惊悚、黑帮、爱情、性少数群体议题的奇妙组合,展现出一个奇奇怪怪又温暖感人的故事。电影在台湾上映后获得了不少好评,获得今年金马奖多项提名,展现出程伟豪导演在创作上的不断突破和创新。
《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那件事》海报
2015年,程伟豪执导的电影短片《保全员之死》获得了第5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创作短片奖,同年,他执导的惊悚悬疑电影《红衣小女孩》也入围了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作为台湾少见的类型导演,程伟豪的作品充满了创新和实验精神,不断地挑战传统类型和叙事方式。他的创作历程不仅是他个人的成长历程,也反映了台湾电影产业的发展和变革。
12月26日,程伟豪在HiShorts!厦门短片周上举行了个展,放映了其早期创作的《狙击手》和《搞什么鬼》两部短片。此次活动吸引了众多影视爱好者和业内人士。影片放映结束后,原定15分钟的映后交流被拉长到接近一个半小时,程伟豪与观众深入分享了一个导演,在几乎没有类型片土壤的地域,通过“土法炼钢”一步步坚持和成长的历程,和对于类型创作的看法与心得。
导演程伟豪
三年看数千部电影,“土法炼钢”开拓台湾类型片
程伟豪毕业于辅仁大学广告传播学系(本科)和台湾艺术大学电影学系(硕士)。此次在HiShorts!上放映的《搞什么鬼》是程伟豪的首部短片。
片中一个刚刚毕业一心想拍片的青年导演被要求写一个鬼片剧本,在写作的过程中,生活中不断发生诡异的事情。可怕和可笑的反复切换中,层层反转带来爽快的观感。早年DV拍摄的粗糙画质也难掩创作者蓬勃的才华。
从这部早期的短片中,已经能够看到日后导演在创作上的许多缩影。“我把它定义成嘲讽鬼片的鬼片,它其实是在研究所时期自己对类型的一些想象,还有对创作渴望的状态之下,我在想如果我要回到创作的角度,我要怎么样去探讨类型片。”
重新在大银幕上分享昔日习作,程伟豪自己也有诸多感慨。他谈到在求学阶段,整个台湾几乎没有任何类型电影,大家崇尚大师,市场上拍的也都是文艺片。
在台湾艺术大学电影研究所的三年硕士班期间,他看了几千部电影,包括类型电影和好莱坞电影。“我的方式就是 ‘土法炼钢’,三年硕士班的时间,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段吸收电影养分的时间,每天至少两三部,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三年一千多天,我大概看了几千部电影。”
除了观看电影,程伟豪还特别关注DVD幕后花絮,通过大量阅读和学习,累积了类型电影制作的养分。他认为类型电影就像公式一样,需要研究和理解其中的规律和元素,才能更好地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我会特别去找出租店,在DVD的幕后花絮里去拆解人家拍类型电影的方法,之后制作的时候,我发现完全可以通用。”
程伟豪谈到,由于台湾长期没有类型电影,后来很多时候,当他提出要拍一场戏时,工作人员往往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跟他说你就给我这样的美术,给我一个加一两个这样的特效,就可以了。大家就一知半解一起去尝试,然后发现说真的可以。那个东西就是好莱坞的那些花絮给我的养分而已。这些养分给我启发,然后在台湾同步去累积一些类型电影制作的经验。”
他强调了大量阅读和学习的必要性,并表示对类型电影的想象和对创作的渴望是他不断探索的动力。
“我背后也没有富爸爸,如果要做电影,全部要靠我自己。”谈到自己导演起步的艰难和决心,程伟豪说,“当时那个年代,多数台湾导演都是拍文艺片,他们拍电影前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抵押房子。”在程伟豪的印象里,他这一辈的“中生代”导演中,拍片前抵押房产是十有八九的选择,“我家人也没有留房子给我,我一个电影系的学生出来,市场也没有人在拍类型,我到底要怎么办?”
当时在非常茫然的状态下,程伟豪先去服了兵役,“即便当时有张艾嘉跟我说,有需要你跟我联系,说可以退伍之后来找她,可是我也知道,我找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也不一定能解决生计上面的问题,因为第一部电影的人事费也不会足。”
程伟豪谈到,自己当时的选择是非常的“务实”,而自己也是因为这份现实抵达了理想的彼岸。
“有一个电影梦,我就边写长片的剧本,同时各式各样题材都开发,只要有电影公司找你,就赶快跟他们碰面。”在没开长片的那些年里,他接了非常多各式各样的宣传片、广告,婚纱摄影也拍,甚至线上游戏大行其道的时候,那种用以引流的“爆乳妹”视频他也不抗拒,“通过这些方式,有时候你可以接到一些比较好的案例,用到一些当时新兴起来的好的设备,摄影师帮你操作这些大的仪器,通过跟客户之间的交流,你就可以保持一种片场的拍片的手感。重要的就是我开始挣钱,我就可以在这样的状态下一直往前走。”
活动现场
恐怖片起家的类型,多考虑观众把“自己”往后放
2015年,他执导的电影短片《保全员之死》获得了第5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创作短片奖,同年,他执导的惊悚悬疑电影《红衣小女孩》也入围了第53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
这一年,算是程伟豪导演生涯的转折点。虽然很早就打定主意要拍类型片,但程伟豪还是有野心想要拍“第一次出来,就让大家一鸣惊人”的片子,《红衣小女孩》还是显得有些套路和普通。
“一开始这个项目找到我的时候,我很排斥要拍《红衣小女孩》。我自己准备了五六年的本子一直找不到资金,修改了n百次,都没有人要投资你。纠结了两个月之后,也问了已经拍过一些长片的导演朋友,他说如果你要真的取得门票,就先把第一部片拍完,我就带着这样的信念先拍了《红衣小女孩》。”
做《红衣小女孩》的时候,程伟豪逢人就问,你觉得什么最恐怖?“答案千奇百怪,各式各样。有的人觉得针很恐怖,有人觉得鱼很恐怖,还分生鱼跟熟鱼,有人怕熟凤梨。每个人其实怕的东西都不一样,可是我后来发现最共通的一个东西,其实你要卖的是未知,所以把未知经营好就可以。”
程伟豪的创作风格独特,他善于在影片中融入类型片元素和社会议题,通过对社会现象和人性的深入剖析,创造出触动人心的作品。对于年轻创作者,他建议要务实,多尝试不同题材和方式,坚持自己的梦想,并从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中寻找灵感和创意。同时,他也认为,只有不断地尝试和创新,才能在创作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和风格。
在谈到个人表达和风格美学的追求时,程伟豪说,“我发现我是可以压抑和克制这一块的”。“开始正式拍电影的过程里面,一定会有纯粹创作者的追求,但追求过程里,我很多时候会回头想,我看的几千部电影里面,或是那一堆我所知道的电影大师,他们是怎么到达这样的位置的?我觉得不管是拍什么类型,身为作者不必刻意去追求任何的风格,你一直拍,拍多了,风格自然就会形成。有时候也想,是不是要往艺术更趋近一点。我自己会回到观众的立场,看我自己拍的电影,每一个镜头要怎么处理,才是我真的最关注的,风格、美学或者自我实现这件事情,我觉得让外面的人回给你。”程伟豪打趣说,自己是一个“过度面向观众的导演,这是要自我检讨的”。
2017年,程伟豪打磨多年,一心最想拍的《目击者之追凶》上映,用自己擅长的惊悚叙事编织了一个深入台湾社会肌理的罗生门,影片获得了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最佳导演奖的提名,程伟豪想要的那种“一鸣惊人”终于照进现实,目前该片的豆瓣评分依然高达8.2。
《目击者之追凶》海报
之后程伟豪已经成为台湾中生代导演中类型叙事的佼佼者,近年来《缉魂》《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那件事》等影片相继引发热烈讨论,合作的大牌演员也愈加大牌起来。
《缉魂》海报
“你在前面证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之后,资源变多了,资金变多了,选择性变多的时候,很多时候你可以自己更往自己的方向去。可是我发现,我在进行分镜或者是去规划一场戏的想法时,很多时候还是会刻意地提醒自己说,‘不要太追求自己的风格,或者一定要落下怎么样的印记。因为好像当你这样子做的时候,你会离观众越来越远,甚至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有某种矫情或者做作感出来。”
不过程伟豪也坦言,自己比较有兴趣尝试一镜到底的创作,“现在稍微有资金资源之后,我会尝试这个东西,但是关键还是回到叙事上,对观众的阅读上面会不会有障碍,对于他们在阅读上面会不会有加分。”
不过,此次作为HiShorts!厦门短片周的复审评委,程伟豪却自曝在评审工作中力保了更多作者表达的创作,而踢掉了商业性、类型性更强的作品。
为此,他也调侃,“通过这次的经历理解了,为什么自己的片子在评奖的时候,最后会被刷掉”。 在看待创作者时,程伟豪认为,“原创气息还是最重要的,作者如何通过一个短片的篇幅、想要呈现怎样的电影美学、他的阅读经验,对事件的良知这些是重要的。”
同时,他也鼓励年轻的短片创作者们,拍完片子一定要大量投电影节,让自己的作品被人看到,在和观众的交流中完善自己的认知。“不管是学生或者是有志于拍短片的人,一定要去戏院放,你跟观众交流那一刻,你才会真正完成了你的创作,不然很多时候拍完摆在那边,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