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大雨》1月12日公映,首周票房875万元,开局遇冷。如果《大雨》就此在市场中沉没,它无疑会成为2024年第一颗市场遗珠。
导演不思凡曾在2017年推出电影《大护法》,收入票房8761万元。影片特立独行的画风,新颖另类的世界观设定,获得了不少动画影迷的赞许。
时隔7年,《大雨》沿袭了《大护法》的创作风格,两部作品仿佛处于同一个电影宇宙。
为何《大雨》就不灵了?
大龙湾前史被“藏”了起来
《大雨》属于成年人向的动画电影。它有别于传统动画电影,照顾小观众,把内核直白地表露出来。《大雨》的故事和主题,需要观众进一步思考和自行解读。导演不思凡对《大雨》叙事做出的最大冒险,就是利用冰山创作理论,把大龙湾的争斗前史“藏”了起来。观众需要在角色的台词中抓住信息点,去理解戏鼓船纷争的来龙去脉。
影片的故事集中发生在一天一夜。戏鼓船在大龙湾重现,传闻中,船上有稀世珍宝“夜翎缎”。各路人马闻讯赶来,他们为了私利展开角逐。同时,一场罕见的大雨正在酝酿当中……
《大雨》的故事并不复杂,但是,影片中的的“夜翎人”、“隐蛟”、“蛟怪”等神怪角色属于独创,观众需要有一个接受和入戏的过程。电影开篇,主人公大谷子和馒头父子俩有一段精炼的对话,交代了大龙湾的前世今生。这一段密集输出的内容非常重要,是进入这个奇幻世界的“钥匙”。
大谷子回忆道,大龙湾曾经繁华一时。这里原是夜翎人聚居地,还有珍贵的夜翎鸟栖息。官府的黑龙军多年前突袭大龙湾,重创夜翎人。他们捕获了大量的夜翎鸟,用羽毛织成奇珍“夜翎缎”。
大龙湾的夜翎鸟锐减,邪恶生物隐蛟失去了天敌,隐蛟由此泛滥成灾。人类和动物如果被隐蛟毒害,会逐渐丧失意识,变成被控制的蛟怪。戏鼓船在大龙湾遭遇隐蛟的侵蚀而沉没,船上的戏伶全部葬身于此。黑龙军的将军柳大欢拥有了数量可观的夜翎缎。不过,夜翎人偷袭柳府,烧毁了仓库,夜翎缎全部化成灰烬。
大谷子在柳府做杂役时,目睹仓库大火。他听说沉没的戏鼓船上还有夜翎缎,便带着儿子馒头来到大龙湾,准备借助夜翎缎,给儿子争取一个翻身过好日子的机会。夜翎缎是全片各路人物争夺的核心。它的由来,以及大龙湾的征战往事,和主线剧情有密切关联。
这样重要的前情历史,导演通过人物在开场迅速输出,给观众造成应接不暇的感觉。这一段前史,单独拍一部电影也不为过。但是,导演希望给观众留出更大的想象空间,他只是想把大龙湾这一天一夜的故事讲好。
《大雨》中的每个人物、每段情节都有来龙去脉。整个故事犹如冰山一般,20%浮在海面上,80%的内容处于海面之下。观众需要仔细接收剧情给出的细节和线索,逐步把过去时和现在时的情节相结合,从而脑补出人物丰富的背景前史。
譬如少班主穆影之和将军弟弟柳大乐的友谊,老船长生前如履薄冰的工作日常,夜翎人与黑龙军冲突的起点,柳子彦如何成为监军等细节。影片中这些细节虽然一笔带过,但是通过现有的人物关系,观众仍然可以在脑海中延展出更多情节。
回顾导演不思凡的创作道路,《大护法》剖析人性善恶,《大雨》解读世间冷暖。导演的创作手法、电影的制作水准,在《大雨》中呈现出稳步上升的态势。
《大雨》和《大护法》的世界观近乎一致,导演似乎在布局一个广阔的动画宇宙。他的未来创作,值得期许。
父权世界的价值观冲突
《大雨》的背景是古代社会,父权占据主导地位。影片中有三组亲子关系:大谷子和馒头父子、将军柳大欢和监军柳子彦父女、老船长和穆影之父子。
父辈们有明确的行动目标,但是子女们强烈反对。导演想通过新一代人的理想追求,描绘出两人之间的情感鸿沟,以及父权社会中的价值观冲突。
大谷子真心疼爱养子馒头。可是,他一心想找到仅存的夜翎缎,全然不顾自身安危。馒头对他的做法一直反对,只不过幼小的馒头实在无力阻止大谷子。
柳大欢和柳子彦的亲情淡薄。柳大欢视人命如草芥,心中只想着权力和夜翎缎,柳子彦尽力阻止父亲滥杀无辜。柳大欢是利己主义者,柳子彦则想拯救众生。老船长和穆影之则几近决裂。老船长和戏伶们已成亡魂,但老船长甘愿接受隐蛟的侵蚀,逐步进化为威力强大“隐蛟王”。
老船长认为只有这样,戏伶才能摆脱下九流的身份,有尊严地“活着”。穆影之梦想走遍五湖四海,将戏曲表演发扬光大,他丝毫不想被隐蛟毒害。影片中的三位子女:馒头、柳子彦、穆影之,他们都有迈向美好人生的愿景。他们不希望父辈走弯路,但是又无法改变父辈的想法,矛盾又痛苦。父辈的人生目标并没有错,但是实现理想的方式不对。
大谷子去偷夜翎缎,显然会招来杀身之祸。老船长化身为隐蛟王,等于出卖灵魂,同样会遭遇黑龙军的毁灭打击。大谷子、老船长在人世间经历了太多苦难,他们已经不相信勤勤恳恳地奋斗能够摆脱苦难现状。他们只想拼尽全力逆天改命,带着下一代彻底摆脱苦难的命运。
《大雨》看似每个细节都注入了奇幻设定,实际上,每一组人物情感都源自现实世界。父亲对孩子的情感是深沉的,他们总是想为孩子安排好人生的一切。每个父亲都有能力的界限。他们无能为力之时,可能就会棋走险招。
大谷子受伤后,对黑龙军士兵发出绝望的呐喊:“我们只想活下去,有错么?”一句话道出底层民众的苦难心声。馒头从小被大谷子保护,穆影之从来没有远离过戏鼓船,他们都没有真正感受过世界的残酷。所以,他们也无法接受父辈们超乎常理、牺牲自我的抗争行为。
另一边,权贵阶层同样有父女之间的对抗。柳大欢的眼中只看到金钱和权力,是影片中彻头彻尾的大反派。他作为父亲、作为将军,都不合格。柳子彦拥有怜悯之心,体恤百姓。她身穿一袭白袍,仿佛是这个浑浊世界中的一股清流。
她极力反对父亲滥用武力,成为父亲行动的掣肘,父女俩之间的对立态势越发明显。可惜的是,柳子彦初出茅庐,能力有限,还不是能够改变黑暗现状的人物。父权社会中,父亲的决策难以撼动。馒头、穆影之、柳子彦都在努力阻止父亲步入歧途,但是徒劳无功,注定影片走向悲剧结局。
国风水墨画的禅意视觉
《大雨》是一部美出意境的电影。
影片以中国水墨画为创作基调,营造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国风山水意境。影片的每一帧画面,犹如一幅展开的水墨国画,体现出独有的诗意和禅意。
《大雨》的故事发生在依山傍水的大龙湾,导演以青山绿水为主色调。观众可以看到翠绿的竹林,郁郁葱葱的山林,遍布苔藓的山涧,杂草丛生的荒废民居。绿意盎然的大龙湾,戏鼓船停泊的码头却是一片金黄色树叶包围,形成了别具一格的色彩搭配。
影片中,不同的角色穿着鲜明色彩的服装,成为行走在山水田园中个性鲜明人物。大谷子和馒头衣衫褴褛,父亲是土黄色上衣,孩子是深红色短打,典型的劳苦大众造型。
将军柳大欢身穿显眼的皮草,监军柳子彦白袍身披红斗篷,一眼就能分辨出是权贵阶层。还有蓝色制服的黑龙军,整齐划一、威严可怖;灰色羽衣的夜翎人,低调潜行,神出鬼没。
这些角色以鲜明的色彩着装,为大龙湾这片“世外桃源”点缀了色彩。国画与动画,两种艺术形式交相辉映。
大龙湾原本的宁静祥和,由于人类的到来被打破。转瞬间,山水田园变成人间炼狱,死亡和伤害成为这一天的核心事件。
影片可以分为三幕:大雨来临之前,画面背景美不胜收,蓝天、绿水相得益彰,人物矛盾尚不激烈。大雨即刻将至,画面场景逐渐阴森,乌云密布,各方混战一触即发。暴雨降下之后,画面景象凶险万分,狂风骤雨引发惊涛骇浪,各方投入到生死之战。
大雨场景在影片中占去三分之一的篇幅,人物矛盾和冲突在这一段落中达到高潮。各路人马集中到戏鼓船上抢夺夜翎缎,老船长与戏鼓船合为一体,夜翎人召唤神鸟对抗,黑龙军向老船长发起总攻。画面中大雨视效极为亮眼。密集的雨滴落在水面和船上,构成了银河倾泻一般的大雨场景。神鸟在雨中振翅飞翔,雨滴伴随着神鸟的动作轨迹产生相应的动态变化。
天空大雨滂沱,水面波涛汹涌。巨型神鸟头顶七彩花冠,在暴风雨中和化成巨蟹形状的戏鼓船周旋。翱翔的神鸟,给这黑暗的世间带来希望。《大雨》是一部制作精良、风格独创的作品,它值得在大银幕上被看到,也值得被更多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