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2:双重妄想》：失去“癫狂”的小丑，回归现实的妄想

在五年前狂揽超10亿美元票房，捧回超英漫改电影第一座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金狮奖”的口碑神作《小丑》的续作《小丑2：双重妄想》于10月16日正式与国内观众见面。

如果被第一部《小丑》的癫狂疯魔和暗黑魅力所吸引的观众，抱着同样的期待去看《小丑2》，观感可能会有所不同。导演托德·菲利普斯似乎从开始就从未想打造一部典型的漫改超级英雄电影，不关联其他DC宇宙、不埋任何彩蛋、还有第一部中对于现实社会冷峻犀利的描绘、大量对于底层人民境遇的关注，甚至可以说是“反英雄叙事”的。

而作为续作，《小丑2:双重妄想》甚至还要更进一步，直接剥夺掉了暴力动作场面对观众的感官刺激，变成一部更为纯粹的精神分析型的电影，整部影片主要以监狱场景、法庭场景、歌舞场景穿插展开，只为讲述小丑“走下神坛”的故事。

电影名中的“双重妄想”，译于原片名“Folie à Deux”，是实际存在的医学术语，意为“二联性精神障碍”，对应到主角亚瑟·弗莱克（华金·菲尼克斯 饰）身上，他身上的小丑人格和原始人格在全片中一直在进行着缠斗。

但双人格绝不是简单的对立互斥关系，而是彼此共生和相互纠缠。电影开篇用了一则简短的动画作为前情提要：亚瑟身上有着“我”和“我的影子”，“我”胆小懦弱，“我的影子”暴戾邪恶，但在人们眼中他们都是小丑。但在一次舞台上，影子把“我”锁在了柜子里，自己独自上台表演，接受了众人的拥簇和掌声，并枪杀了节目的主持人。可最后被警察抓走的却是“我”。

紧接着动画的就是亚瑟瘦削干枯的背影，自从第一部在枪杀主持人之后，他便被关在哥谭市的疯人院里。因曾经小丑犯下的罪行，他需要接受审判，因此第二部的故事便在疯人院监狱和法庭之间穿梭展开。

亚瑟有一位自己的辩护律师玛丽安娜·斯图尔特（凯瑟琳·基纳 饰），她主张亚瑟患有精神疾病来为他进行脱罪辩护。在医生诊断下，她认为亚瑟因童年时的被虐待的经历，创造出了一个用于保护自己的第二人格“小丑”，小丑在犯罪时，亚瑟本人并不知情，只是他的身体当时被“小丑”完全操控了。

但很大一部分群众并不这么认为。由于小丑在枪杀节目主持人时是直播，后来人们又以小丑为原型制作了一部影片，因此亚瑟受到了来自贫富分化社会矛盾激烈的哥谭市很大一部分市民的狂热拥护。这一部分群众把亚瑟当作了崇拜的载体，其中最为疯狂的一位便是由Lady Gaga饰演的小丑女莉·奎左尔。

为了接近亚瑟，她进入了疯人院不断制造和亚瑟偶遇的契机，并通过一些谎言，让亚瑟对她一见如故，认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让他感到不再孤独并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在莉的感召下，亚瑟不断释放自己身体中属于小丑的那一部分，直到庭审上，他选择开除掉自己的辩护律师，以小丑的形象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

同时，莉的高调行事让她和小丑都暴露在媒体的聚光灯下，享受着来自支持他们群众的疯狂拥簇。追随者在押送亚瑟的车旁高喊“小丑无罪”，监狱里的疯子狱友们为他而高呼，莉为自己画上了小丑的妆容进入陪审团旁听审判，而此时，小丑状态下的亚瑟仿佛一个哥谭的明星。

但当亚瑟马戏团工作时的侏儒好友盖瑞·帕德斯（雷·吉尔 饰）作为证人出席庭审，声泪俱下地控诉亚瑟性格的转变，从一个能够体谅弱势群体的善良好人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时，小丑面具下的亚瑟出现了一丝裂隙。而休庭回到疯人院后的亚瑟，被小丑激怒的狱警肆意欺辱，让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作为社会底层时也是这般毫无尊严的活着，而当小丑时的自己，却也变成了自己最恨的施暴者。

至此，最后一次庭审时，亚瑟最终选择说出事实“从来都没有小丑”“我也无法成为你们心中的小丑”，从始至终只有亚瑟自己，他坦白了自己从前犯下的罪行，说他想要炸掉现在的这一切。莉和一些小丑的拥簇者失望离席，陪审团也一致认为亚瑟罪行成立，他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审判。

而外面疯狂的小丑粉丝真的听从了偶像的话，炸掉了法庭，亚瑟挣扎地逃了出来，满街带着小丑面具的人们在狂欢，一个小丑粉丝发现了他，带他逃离警察的追捕，但他却自己又逃了出去。在老房子找到莉，他仍然爱她，但莉从来爱的都是小丑，而不是亚瑟这具小丑的载体。她用手摆出举枪的姿势，彻底干掉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故事结局也并不如人所愿，回到疯人院的亚瑟做回了他自己，但众人无法接受小丑的消失。于是一个疯人院的小伙子，亲手杀掉了亚瑟这个小丑的空壳，杀死他后发出了小丑般的狂笑。或许小丑的灵魂已被真正继承，并找到了下一个载体。

歌舞作为影片中亚瑟内心戏的表达方式，穿插在漫长枯燥的监狱戏和庭审戏中间，亚瑟的唱腔和并不和谐的置景让歌舞显得不合时宜。但这种不合时宜，却又恰恰好体现出了主角内心极致的浪漫疯狂和现实身体极端受困之间的矛盾。歌舞剧的片段恰如法国哲学家拉康所言的“象征界”，具像化亚瑟内心的痛苦纠结与创伤，也是妄想症状作为现实的逃避空间，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亚瑟本身对爱、关注与认同的无比渴望，以至于让他选择化身为小丑来短暂获得自己想要的这一切。

歌舞元素植入，影片明显指向了非常强烈的作者性。导演在追加塑造一个完整强大的艺术世界的同时，淡化对大众口味的迎合。而这种抵抗，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小丑”这一符号的解构，让戏里戏外共同编织出了一处绝妙的互文，也正如小丑女离开亚瑟时说的话“我们拥有的只有幻想，而你抛弃了它。”这部电影本身和作品中的角色，都在最后选择戳破“小丑”这一幻梦，找寻并回归了真正的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小丑2》依然是一部用心的作品，演员对角色心理的揣摩、细致的表演，以及导演团队的精良制作，都能带给观众以画面观感上的震撼。不过，当我们回顾前作《小丑》，作为一部同样有着主创强烈个人色彩的独立影片，并且在主流商业市场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或许也提示我们，好的故事和叙述，并不会真正受到影片类型与受众的限制吧。